雨雾刚歇,山道湿滑,青石阶上覆著一层薄薄的水光,映出天边残云未散的灰白。
吴良脚尖轻点,身形如燕掠过湿漉漉的台阶,一步跨出数丈,衣袂翻飞间不见半分滯涩。
他步伐极稳,落地无声,仿佛不是踏在人间泥石之上,而是行於虚空浮尘之间。
他刚从天剑峰脱身而出,那边功绩簿上的墨跡尚未乾透,执律堂的急报便已追至耳畔。
可他没有停下。
规矩立了,人就得动起来——九峰巡查,一个都不能少。这是门规,也是他的信仰。
哪怕风雨如晦,哪怕前路诡譎,他也必须走完这一遭。不彻底整改宗门风气,誓不罢休!
天灵峰位於西南,常年被浓云深雾封锁,寻常弟子望而却步,皆言此地阴气太重,夜里独行能听见石头里哼著不成调的曲儿,像是有人在地底低语。
有人说那是亡魂未散,也有人说那是灵脉呻吟。可吴良不信鬼神,他只信三样东西:脉象、灵气、人为。
只要这三者齐整有序,天地便不会乱;一旦失衡,必有隱情。
他行至半山腰,忽觉脚下微微一震。
那不是地震,也不是野兽奔踏,更非风过林梢的迴响。而是地脉跳了一下——像极寒之人打了个冷战,短暂却清晰。
吴良当即停步,足心贴紧石面,闭目放出神念,將感知沉入大地深处。片刻后睁眼,眉梢微挑,眸中闪过一丝锐利。
这山里的灵流,走岔了道。
按《九峰灵络图》残卷所载,天灵峰本应是缓脉细流之地,灵气温润如春水,宜养神魂、静心修性。
可如今,那股灵流竟如沸水翻腾,时急时缓,起伏无序,仿佛被人拿根粗棍狠狠搅动锅底,把原本平和的脉络搅得支离破碎。
更诡异的是,呼吸之间,吸入体內的灵气竟带著一丝滯涩感,如同空气中浮著无数看不见的蛛网,令人浑身不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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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蹲下身,指尖轻轻抹过岩壁上厚厚的青苔。苔色苍绿,湿润异常,指腹搓捻之下,竟传来细微刺痛,似有残劲游走於皮肉之间,隱隱作麻。
他不动声色,再抬头时,目光已如刀锋般扫向远处断崖。
越往前走,那股滯涩感越重,几乎凝成实质压在胸口。
路旁古木盘根错节,枝干扭曲如挣扎的手臂,树皮皸裂处渗出淡灰色汁液,腥味微散,闻之令人头晕。
吴良绕行三步,避开一截横伸的枯枝——那枝头掛著半片布条,灰不灰白不白,像是旧年裹伤用的麻布,边缘却焦黑捲曲,显是曾被烈火燎过。
他没有触碰,只是默默记下了方位。
又前行百余步,空气骤然一沉,仿佛进入一口封闭多年的古井。
他抬手,掌心朝上,感受风向。
风本该从南而来,吹得衣袍鼓动,可此处的风却是逆的,贴著地面往断崖方向缓缓爬行,带著一股陈年铁锈般的腥气,混杂著某种难以名状的腐朽气息。
“有意思。”他低声说了句,语气平静,甚至带了几分玩味,不像发现险情,倒像是碰上了老友设下的谜题。
他从拇指上的掌门纳戒中取出一卷泛黄帛书,仅摊开一角,便是《九峰灵络图》残页。
图上天灵峰位置画著一圈同心圆,標註“气旋归静,宜修神魂”。
可眼下这哪是什么归静?分明是乱流撞壁,七拐八绕。
硬生生把一条温顺灵脉扭成了纠缠的麻,脉络错乱,气机紊乱,若长久如此,必將引发灵潮反噬,危及全峰根基。
“谁在这儿练歪门邪道?”吴良沉吟片刻,收起图卷,嘴角微微扬起。
脚步却愈发沉稳,每一步都踩在节奏之上,仿佛与这片紊乱的天地暗中角力。
循著最浓的滯涩感前行,他在一处背阴断崖前停下。崖壁陡峭,藤蔓垂掛如帘,层层叠叠遮住岩缝,远看毫无异样。
可就在靠近瞬间,鼻尖忽然嗅到一丝极淡的异香——不是腐叶,不是湿泥,而是一种符纸烧尽后的灰烬味,像是镇魂纸燃尽十年后残留的半缕余息,若有若无,却直钻脑髓。
他伸手拨开藤蔓,动作轻巧,如同掀开少女纱帘,生怕惊扰了沉睡的秘密。
石缝深处,一道几乎湮灭的符纹赫然入目。线条断裂,硃砂褪成褐斑,几近模糊,可阵眼位置仍清晰可辨:三勾连环,外加一道反向迴旋,正是典型的“锁灵禁制”残痕。
此阵本用於封镇暴走灵脉或镇压邪祟,一旦完整启动,可隔绝內外气息,使外界难窥其內。
“难怪灵气乱窜。”他低语,“门没关严,灵气都漏了。”
这禁制年头极久,怕是百年前的东西,但问题不在破,而在——破得不自然。
他蹲下身,指尖虚划符纹走向,发现断裂处有明显磨痕,像是被什么硬物反覆刮擦所致,而非岁月侵蚀或自然崩裂。
再往里看,石缝深处隱约有风涌出,带著微弱回音,仿佛后面连著空腔,甚至可能是一处洞府。
通过观察,是洞府无疑。
他正欲探手查探內壁温度,忽然肩头一寒。
不是风吹,不是虫咬,是那种修士才懂的“杀意触肤”——就像有人在背后举刀,刀尖离你脖子还差半寸,寒意已渗入骨髓。
他没有回头,也没有动。
下一瞬,乌光破空!
他侧身半尺,那鏢贴肋而过,“咚”地一声钉入身后古松,尾端颤动不止。
鏢身锈跡斑斑,可鏢头仍泛幽蓝光泽,显然淬过剧毒。最诡异的是,鏢脊刻著半道符文,断口整齐,像是被人硬生生掰去了一截,留下参差却不毛糙的切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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