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那也不算是陆炳的家。

这处宅院还是当年隨今上入宫时,朝廷循例赏赐的。

城南陋巷深处,统共不过八十来方,南北两间矮屋夹著个六十见方的院落,荒草早已蔓生过膝,平日里除了野猫窜逃,再无半点生气。

陆炳平素里寧可挤在千户所那汗臭熏天的通铺上,或是外出办差时隨意寻个客栈打坐,也不愿踏进这方寸之地。

不是他薄情,实是屋內臟乱得不堪入目。

那些换下的贴身褻衣东一件西一件,在榻前案头堆得如同小山也似,自己又懒於拾掇。

前些时日,同僚柳青那双明眸屡次透出想来探望的意思,都被他板著脸以“男女授受不亲“的古训严词推拒。

若教人瞧见这邋遢形跡,不说他这锦衣卫总旗的顏面,就是飞鱼服的威风也要扫地了。

吴鹏这酒肉朋友真是害人不浅!

陆炳暗自苦笑,估计是吴鹏在那日自己酒酣耳热之际,把自家钥匙就藏在门前第五块青砖之下的消息无意透漏,被其记住了。

谁知这吏部堂官竟当真把堂妹往这陋室里塞,也不管人家姑娘受不受得住这腌臢气。

银钱倒是不妨事。

怀里嘉靖赏赐的五十两雪官银尚在,添个人吃饭穿衣尽够使了。

只是他那《气血再造功》正修到紧要关头,最忌外人搅扰,更要紧的是须得严守三年童身以敛气藏精。

更何况,今日又得了老邢祖传的一本《三阳伏魔刀法》。

更要仔细研究。

此刻家中凭空多出个陌生女子,叫他如何静心修炼?

眼看著街道走完,小院子越来越近,陆炳心下暗忖:若来个怯生生清秀点的姑娘,给碗饭食便能安生缩在屋角,倒还罢了;

倘是个虎背熊腰的健妇,声若洪钟、步履生风……

想到此处,他不禁嘆息一声。

要是那样,还不如就此转身回卫所去,那破落家门,不进也罢!

……

陆炳脚步迅疾如风,不过三盏茶的功夫,便已从千户所赶至自家院门前。

他身为锦衣卫总旗,又修行《气血再造功》略有小成,身形步法自是远胜常人。

此刻站在那扇再熟悉不过的斑驳木门前,却罕见地迟疑了片刻。

院门虚掩著,留著一道缝隙。

里面传来一阵阵“咄、咄”的闷响,似是石块碰撞之声,间或夹杂著草木被割断的窸窣动静。

陆炳眉头微蹙,深吸一口气,刻意加重脚步,清了清嗓子:“咳咳...”

他整了整身上那件半新不旧的飞鱼服,摆出几分一家之主的架势,略作停顿,给里面的人准备时间,这才伸手推门而入。

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午后的阳光倾泻进院落,將院中的景象照得分明。

但见一个年约二八的少女正在院中忙碌,身子瘦弱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却偏生穿著一身略显宽大的少女常服。

上身是浅碧色的交领短袄,下身繫著月白色的百褶马面裙,腰间束著一条藕荷色的汗巾,更显得那腰肢不盈一握。

少女乌黑的髮髻有些鬆散地挽在脑后,几缕枯黄的髮丝被汗水黏在白皙的颈侧。

看上去是一副病弱之躯,捲起了袖管和裤腿,露出一截伶仃的腕子和纤细的脚踝,正握著一把锈跡斑斑的镰刀,费力地割著院中半人高的杂草。

听得推门声,少女惶然抬头,露出一张苍白的小脸。

那双眼睛,大而明亮,宛若秋夜寒星,此刻正带著几分不安与期待,怯生生地望过来。

见陆炳一身飞鱼服,似是明白了什么,慌忙放下镰刀,想要行礼却又不知该如何动作,只侷促地攥住了衣角。

“你...你是陆大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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