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日头正毒,千户所的营房里飘著香喷喷的猪油和麦饭气味。
一群穿著褪色飞鱼服的锦衣卫正围著几张破榆木桌子扒饭。
汗衫耷拉在腰带上,露出精壮却带著伤疤的腰背。
掌勺的老邢今日格外反常。
这个平日嗓门比锣还响的汉子,此刻却搓著一双油乎乎的大手,在营房里挨个踟躕,脸上堆著近乎諂媚的苦笑。
他先蹭到负责文书的小吴身边:
“吴老弟,哥哥我秋后成亲,女方家要二十两聘礼压箱底……可否周转些?”
小吴一口饭噎在喉咙里,咳得满脸通红:“哎呦邢哥!我、我老娘怕是熬不过秋后,出殯的钱还没著落呢……”
老邢暗骂一声晦气,转头搂住正啃猪蹄的李大嘴:“大嘴!你狗日的吃了老子多少卤蹄髈?这情分值不值五两银子?”
李大嘴把骨头嗦得嘖嘖响,含糊道:
“俺娘说了,请你吃饭的是兄弟,找你借银子的那是冤种……得躲远点。”
一圈问下来,赌钱的表示手气正背,嫖妓的说相好的要赎身,连养狗的说狗要下崽缺钱买补品。
老邢额角青筋直跳,最后目光落在角落里唯一的女锦衣卫身上。
“柳青妹子……”他声音矮了八度。
“你是女儿家,不像他们胡混……手头总有些体己钱吧?哥哥我真急用……”
柳青正擦拭她那把绣鸞刀,闻言眼皮都没抬,从怀里摸出个小巧的钱囊。
倒出三枚磨得发亮的铜钱,推到他面前,然后指了指自己的嘴,又摆了摆手:“阿巴……阿巴阿巴……”
老邢气得差点背过气去。
谁不知道柳青是千户所出名的貔貅,只进不出,除了偶尔给陆炳带些蜜饯酥饼,对旁人简直一毛不拔。
他一脸灰败,晃到最里侧那张桌子。
陆炳正一口饃一口汤吃著畅快,心里想著《气血再造功》的修行法门,时不时咂嘴,像个傻小子。
老邢张了张嘴,看著对方那纯的发邪的小表情,想到这位总旗兄弟比谁都正,哪里能有歪財?
想了想到底没脸开口,嘆了口气转身要走。
“接著。”
嘎噠一声脆响,两锭雪白的官银砸在桌面上,晃了所有人的眼。
老邢猛地回头,难以置信地盯著那足有二十两的银锭,又看向陆炳。
“兄、兄弟……你哪来的……”他话都说不利索了。
陆炳俸禄微薄是人所共知,虽然和当今圣上关係莫逆,银钱上却正得很,不想他们吃拿卡要,也不乱嫖乱赌,还能存下这些银子?
陆炳没答话。
这只是讹黄锦的二十两,还有五十两是嘉靖的赏银,不过得留下来供修行用度,毕竟气血方面相当费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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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二十两,也不白给,老邢平日里属於锦衣卫消息最灵的人,千户所的地头蛇老资格。
平日里就爱和他们嘮叨办案所见神神鬼鬼的事情,日后少不了和他打探些关於邪门案子的消息。
否则嘉靖交代的事情,还不一定有著落。
周围瞬间死寂,方才还哭穷喊惨的锦衣卫们眼睛都直了,吞咽口水的声音清晰可闻。
“陆哥!我秋后也成亲!”
“总旗大人!我老娘秋后改嫁……缺份嫁妆!”
“炳爷!我琢磨著秋后我自己可能就死了,提前凑点出殯钱啊!”
一时间群魔乱舞,諂媚之声不绝於耳。
陆炳笑骂一句,抄起一根筷子作势要打:
“滚滚滚!刚才一个个老娘都要死要嫁的,这会儿又活了?这钱是老子拿命换的,没你们的份!”
眾人鬨笑著散开,眼神却还黏在那两枚银锭上。
要知道,他们这些人虽然是为朝堂做事,但是月俸实在支持不了销,里面绝大多数人有坏习惯,存不下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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