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些诞生自千年前的低温休眠技术,直到现在都是难以逾越的高峰。
人类文明被那场巨大的灾难打碎了脊骨,在漫长的岁月里似乎只能靠著捡拾上个世代遗留下来的片砖碎瓦凑合过日子。
最后一批休眠者在十年前陆续醒来,最后一批休眠仓则在同期陆续报废。
之后再也不会有了,一如旧纪元的辉煌再也不会復现。
想到这里,知之忽然理解了休眠者们常爱念叨的那句话:他们是旧时代的残党。
计程车穿过空荡荡的大街,巨大的显示屏循环播放著战爭动员宣传,强烈的光污染在车厢里拉扯出无数扭曲的影子。
“一觉睡了九百多年,是什么感受?”知之忽然问。
“哎哟,姑娘你这可算是问著了。”师傅笑了笑,神色忽然有些黯淡。
“真说起来,其实没啥特別的感觉。眼皮一耷拉,脑瓜子一沉,像是喝了假酒。再一睁眼,嘿哟,他们非跟我说过了九个世纪。”
“刚开始那阵我是真不信,九百年后的科技水平怎么还比不上我那时候?远的不说,就说现在开的这台的什么新动力代步车,我坐上去一瞧,发动机,变速器,电控,这不和我们那年头的新能源车一个球样嘛,狗日的还是个油电混动。”
“这要是放在以前,別说九百年,九十年科技都天翻地覆了。听过莱特兄弟吧?1903年他们才捣鼓出第一架飞机,那会子光绪皇帝都还在位呢,结果嘎嘣一下,九十年过去,空间站窜上近地轨道了,人类都能上月球踩脚印了,这才叫火箭般的速度咧......”
知之愣了一下,眼里露出一丝困惑:“您说的......那都是旧纪元的事儿吧?”
“嗨,说顺嘴了。”师傅摆摆手道,“老时代的人啦,新历旧历分不清,一时半会也难改。”
“嗯......其实自新纪元以来,技术层面的发展止步不前,主要是因为大湮灭之后的三次大停滯时代。”知之低声说,她的古代史学得很扎实,“旧纪元的很多技术和学术成果都遗失在歷次的动盪和战乱之中,到第二次大停滯的时候,生產力一度退化到旧纪元第一次工业革命时期,可能还更落后一些。工程师只能在故纸堆里尝试復原千年前的科技,等同於重新攀一次科技树。”
“所以说嘛,狗日的大湮灭。”师傅嘆了口气,给了一脚油,话锋忽然一转,“话说研究所实习生报到这么大的事,怎么没看你家里下楼送送你?咋个自己一人拎著行李箱就下来了。”
话音刚落,车厢里莫名安静下来。
师傅愣了一下,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后排,女孩的眼帘默默垂下了。
师傅心里忽地咯噔一下,心说莫不是说错话了?这姑娘的爸妈其实......
他收回目光,轻轻嘆了口气。
算了,莫沾他人因果。在这个人人朝不保夕的时代,发生什么都不意外。
下一个路口处的大屏忽然亮起,第九区议长巨大的半身画像投映在屏幕上。
看面相,所谓议长也不过是一个乾枯消瘦的小老头,穿著华丽的戎装,胸前掛满亮闪闪的勋章,神色凝重地宣布第九区將执行军事动员法案。
“你看姑娘,要说变化嘛,也就是这点变化。”师傅朝窗外丟了个眼神,试图撇开刚刚那个令人难堪的话题,“活人比以往更少了,哪哪都是无人区。世界多了个联合政府,又整出来个什么九大区,什么a9议会,一帮故作严肃的演员西装革履地杵那吵吵闹闹。你说听著新鲜吧,其实哪种制度在大湮灭前都有跡可循。人类明明毁灭了一次,重建之后还是老一套,所以说太阳底下就没有新鲜事儿......”
师傅打开了话匣子,自顾自絮叨起来。
车驶过一个又一个空旷寂静的路口,巨大的建筑群隱匿在朦朧的雾气之中,如同死去已久的巨人。师傅的声音似乎被一层无形的帷幔阻隔,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像是另一个世界的事儿。
知之透过车窗倒影,看著那双黯淡的棕色眼睛。
也许老师说得没错,比起妈妈,她还是更像那个男人一点。
一些久远到模糊的记忆,悄然浮上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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