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象部门说零点之后会有强降雨,可才刚傍晚,天色就渐渐阴沉下来。
十九岁的知之看向窗外,眼底倒映出厚重的乌云。
这是新纪元九百五十三年的晚夏,空气中满是暴雨降临前的潮湿气息。
窗外的街道上一片乱遭,晚高峰的车流挤成一团,所有人都在拼命拍著喇叭,刺耳的车笛声混在一起,吵得人心生烦闷。
知之刚刚参加完中学的毕业典礼,穿著那套洗得掉色的靛蓝色校裙,裙摆在风中起落。
印著第九区防疫工程大学金色徽章的录取通知书被她紧紧攥在手里,硬质的纸张边缘硌得掌心刺痛。
“古机械工程专业,恭喜你咯,知之同学。”半小时前,学工处主任將录取通知书递给知之,明明是祝福的话,语气中却莫名夹杂著一丝惋惜。
“这是樟都研究所的定向委培专业,毕业后直接去研究所报到。每年只有二十个名额,多少人挤破头都进不去,但也有很多人进去之后,一辈子都没再走出来过......我希望你能明白这其中的分量。”
话音刚落,办公室里的其他人纷纷投来目光。
“嗨,主任这话说的,我们知之一直都很能吃苦的对不对?不然怎么能爭取到这么珍贵的机会呢?总不能是靠在联合政府当差的爹吧?”
一个烫著捲髮的年轻女人斜眼看过来,笑盈盈地盯著知之,声音里带著令人反感的黏腻,“哈哈,开个玩笑,我们知之很优秀的,不搞这些虚头巴脑的对吧?回头风光发达了,可別忘了常回母校看看哟。”
知之的手腕轻颤了一下,默不作声地接过通知书。
斜刺里的禿顶男人推推眼镜,嘿嘿笑了两声,压低声音说:“格局小了不是?研究所那是什么级別?经费多得流油!整个联合政府都在不计成本往里头砸钱,隨便参与一两个旧纪元科技復原项目都够人吃一辈子的!”
“所以说知之你得灵活点,进去之后呢,嘴巴甜一点,跟几个手里握著项目资源的师兄多走动走动……”
他的目光在知之裙摆下的小腿线条上驻留片刻,“凭你这模样身段,稍微用点心,还愁拿不到好课题么?要是能更进一步,弄个教授夫人噹噹,嘿嘿,那后半辈子就真是躺在金山上享福咯......”
办公室里响起一阵心照不宣的的低笑声。
知之深吸一口气,背挺得笔直,目光平静地扫过办公室里的所有人。
“各位老师觉得,我们为什么会需要復原古代科技?”
她的语气中没有多余的情绪,只有近乎冷漠的审问。
办公室里忽然安静下来,只剩下窗外哗啦啦的雨声。
“因为大湮灭。”知之缓缓说道,在后三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这场持续时间长达九个世纪的灾难,几乎把我们打回原始社会。”
“腥腐病扩散了九百年仍未消散,大家日子都很艰难。樟都研究所存在的意义就是,在旧纪元遗留下的残缺资料里,尝试復现九百年前的科技,阻止病毒蔓延。”
“其实道理说起来也蛮简单的,如果文明存续都成为问题,不管是当夫人还是当猫猫狗狗都没法独善其身。古话说『覆巢之下岂有完卵』,您学识比我丰富,您觉得呢?”
男人的笑容僵在脸上,脸色渐渐黑下来,嘴张了又张,最终却什么也没有说出口,訕訕地转过身。
知之郑重地收好通知书,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办公室。
身后立刻传来男人略带恼火的抱怨:“你们看到她刚才那个表情没?妈的她一个小姑娘还给我教上课了?跟长辈拿腔拿调,谁这么教她的?没点教养么?你说她一个女孩子家的瞎逞什么能?樟都底下埋著多少白骨,数都数不清,她妈妈还不够例子么......”
男人的话忽然顿住了,因为知之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站在办公室门口。
“我的毕业证书。”知之步伐轻盈,径直越过所有人,拿起办公桌上的红色封皮小本子。
在即將离开时,她忽然微微侧过头。
男人和知之对视了一瞬,如同触电般弹开视线。
因为那是一双......透著彻骨寒意的眼睛,冷得像根刺。
仅仅一个转身的功夫,一个如同绵羊般温顺的小女孩忽然变成亮著獠牙的狼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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