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皇城的天还裹在墨色里,雄鸡的第一声啼鸣尚未划破寂静,乾清宫內已亮起了烛火。

朱元璋披著一件素色常服,坐在堆积如山的奏牘后,手中硃笔悬停片刻,又稳稳落下。

这是他登基十余年来雷打不动的规矩,纵是春秋鼎盛,日均批阅二百余折、处置四百余事的重负,也从未让他迟起过半刻。

案头摊著本泛黄的册子,正是这两日让他心绪不寧的《中国歷史概述》,他的目光却落在了刚送来的湖广灾情折上,硃批的字跡力透纸背,正待收尾时,殿外忽然传来一阵拖沓的脚步声,混著少年人压抑的痛哼。

“爹!凭啥把我从被窝里拽出来,还让锦衣卫按著打板子?”

朱棣捂著肿起来的屁股,一瘸一拐地挪进殿门。

他穿著件皱巴巴的皇子常服,髮髻都歪了半边,刚挨过打的脸颊还泛著红,却敢在龙案前停下脚步,眼神里藏著几分不服气。

朱元璋没抬头,只瞥了眼案角的早膳,羊肉炒、猪肉炒黄菜、蒸猪蹄肚,还有一碗温热的豆汤,都是他吃惯的家常滋味。

“还有脸盯著吃食?”他把硃笔往笔洗里一掷,墨汁溅起细小的水,“滚去丹墀下跪著。”

朱棣心里咯噔一下,膝盖刚沾地,又忍不住嘟囔:“爹,儿臣到底错在哪了?您倒是说句话啊!总不能偏心得这么明显,大哥从来没挨过打,就逮著我们这些小的罚!”

“你也配跟你大哥比?”朱元璋终於抬眼,他一手端著豆汤,右手用筷子夹菜吃,呼嚕嚕喝了两口,瓷碗重重搁在案上,“老四,朕问你,太子待你如何?”

朱棣一愣,隨即挺直了腰板,语气里满是恭敬:“太子兄长仁德宽厚,监国时条理分明,儿臣打心底里敬服,只求日后能辅佐兄长,早日就藩北平,像徐达、常遇春那般守著边陲,把韃虏赶得远远的,保大明安稳。”

说罢,他重重磕了个头,额角贴在冰凉的金砖上。

朱元璋面无表情地点点头,眼底却掠过一丝冷意。

若不是那本《中国歷史概述》,他怕是真要信了这老四的鬼话。

书中写得明明白白,这儿子日后会借“靖难”之名夺位,为了让自己的皇位名正言顺,竟让史官在《明太宗实录》里抹黑朱標,说太子“柔弱无能”“不合太祖心意”,甚至编出巫蛊、私募兵马的谎话;

更荒唐的是,他还想在《天潢玉牒》里改朱標的出身,把自己说成嫡子,最后虽没成,却把朱標的儿子们囚的囚、杀的杀,只留了几个孙子在英宗时才放出,保了点血脉。

想到这里,朱元璋的眉头拧成了疙瘩,手一扬,案上的奏摺哗啦啦滑下去大半,

“咱常听淮西的老兄弟们说,你最像咱。”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带著一股子狠劲,“你哪是像?你比咱能多了。只要把北平给你,你就能攒兵马、结党羽,回头杀你大哥、杀你娘,再把咱从龙椅上拽下来,是不是?”

朱棣额头上的汗瞬间浸湿了衣领,忙趴在地上磕头:“儿臣不敢!儿臣绝无此意!”

“不敢?”朱元璋抓起一本奏摺,劈头盖脸砸在他脸上,纸页颳得朱棣脸颊生疼,“咱让你跟著徐达学领兵,啥时候准你跟文臣勾肩搭背了?暗中结交朝堂大臣,还跟胡惟庸有牵扯,你当咱眼瞎心盲?”

他猛地一拍龙案,震得碗碟叮噹作响,“我看你就是想造反!”

殿內顿时静得能听见烛火燃烧的噼啪声。

朱棣趴在地上,连大气都不敢喘,后背的冷汗把衣服浸得透湿。

过了许久,朱元璋才缓缓舒了口气,语气缓和了些:“跟胡惟庸有关联的人,咱已经处置乾净了。你也別去北平就藩了,留在京城,过两日咱给你安排一件差事,你最好照著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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