煤炉里的煤球烧得正旺,映得林国强的脸一半亮一半暗。

他正蹲在门槛上,指间的“东海牌”菸捲快燃到了尽头,菸灰摇摇欲坠,他却像没察觉似的,眼神直勾勾地盯著天井里那堆破纸箱。

“爸,烟烧手了。”

林建军递过一杯晾好的白开水。

林国强猛地回神,慌忙把菸蒂摁在地上。

走到那张不知道传了多少辈的八仙桌旁,接过水杯灌了一大口,喉结滚动的声音在安静的客堂间格外清晰。

他放下搪瓷杯,杯底与八仙桌碰撞,发出“当”的一声脆响。

“只是,不復读,你將来要后悔的。”

他开口,声音带著烟嗓的沙哑,还有种不容置疑的固执,其他的都好说,唯独刚才儿子说不想復读的话让他有些咽不下这口气。

哪个大人不希望孩子能通过读书改变命运,光耀门楣呢?

“我在饭店煎了十几年锅,知道没文化的苦。那些坐办公室的,动动笔桿子就比我拿得多,你以为我不想让你过那样的日子?”

“爸,我不是不想读书。”

林建军挨著他坐下,刻意放低了姿態,“可您也看见了,家里这情况,妈咳嗽得越来越重,您在饭店里从早忙到晚,一个月才二三十块钱。我復读一年,学费、书本费、来回车票,少说也得一百块,这钱从哪儿来?”

他顿了顿,看著父亲鬢角的白髮,补充道:“就算您跟妈把骨头拆了凑够了,我读出来又能怎样?分配个半死不活的单位,一个月三四十块,够给妈抓几副药?”

林国强的脸涨红了,像是被戳中了痛处,猛地站起身:“你这叫什么话?读了书才有出路!我跟你妈苦点累点没关係,只要你能……”

“能像李主任家儿子那样,进机关当干部?”

林建军打断他,语气平静却带著锋芒。

“爸,您忘了上周李主任怎么说的?他说『小林这孩子是块料,就是家里底子薄了点』。这话啥意思,您还听不出来?”

林国强的动作僵住了。

李主任是红旗饭店的办公室主任,管著临时工转正的名额。

上周他提著两斤苹果去送礼,李主任就是这么说的,话里话外都是暗示,想转正,光有手艺可不够,得有“底子”。

那李主任什么人林建军是一清二楚。

不过恶人终究有恶报,自己依稀记得九几年那李主任好像被抓起来了,具体犯什么事倒不是很清楚。

想来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这种无利不起早的人,两斤苹果就想收买他?不可能,至少提两瓶“东海大曲”过去。

这酒可不便宜,也是龙国四大名酒之一了,一斤装的都得十块钱了。

两瓶得要二十块,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父亲一个月才能挣几个钱?

“爸,您还想送礼求那个名额?”林建军看著父亲的眼睛,“就像前年老张那样,送了瓶『东海大曲』,结果呢?名额给了主任的侄子,他反倒被人背后说『投机倒把』,连切菜的活都差点丟了。”

提到老张,林国强的肩膀垮了下去,重新蹲回门槛上,抓起烟盒想再抽一支,却发现盒里空了。

“咱家没那『底子』,也犯不著求那些人。”

林建军从兜里摸出半包烟,这是前些天自己去黑市换猪肉时,肉贩老杨塞给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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