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石门新居
石门障
当吕宣一行人推著吱呀作响、满载家当的板车,穿过低矮混乱的窝棚区,最终停在老盖头那间掛著破皮子招牌的铺子附近时,不可避免地引来了许多警惕的目光。
老盖头正佝僂著背,在门口就著天光刮著一张半乾的羊皮。听到动静,他慢悠悠地抬起头,眼睛在眾人身上滴溜溜转了一圈,尤其在赵庶身上停留最久。
“哟嗬?白鼲子出息了啊!攀上高枝儿了?瞧瞧,这气色,这身板儿,”他用骨刀指著赵庶身上浆洗过的乾净袄子,“可比跟著黄貂子那会儿强多嘍!”
赵庶的脸瞬间涨得通红,低著头,死死攥著板车的辕木,一声不吭,只是更加卖力地想把车推到吕宣指定的位置——老盖头窝棚侧面一块相对平整、靠著半截残墙的空地。
吕宣上前一步,挡在赵庶身前,对著老盖头略一抱拳:“盖老丈,叨扰了。初来乍到,想在您这宝地附近寻个落脚处,还望行个方便。”
老盖头嘿嘿乾笑两声,目光在板车上鼓鼓囊囊的粮袋盐包上扫过,小黑豆眼里的精光闪了闪:“方便,方便!老汉这破地方,有啥宝不宝的?只要后生你们不嫌腌臢,儘管住下!邻里邻居的,互相照应嘛!”他又瞥了一眼闷头干活的赵庶,见对方完全不理他,自觉无趣,撇撇嘴,缩回他那充满怪味的窝棚里去了。
眾人不再耽搁,立刻开始卸车安家。清理地面碎石垃圾,用板车上的木料、找来的断木和残砖,依託著那半截夯土墙,开始搭建一个规整些的窝棚。
吕布力气最大,负责搬运重物,配合吕宣夯实地基。成廉沉默地挥舞著斧头,劈砍著合適的木料。赵庶则和张氏一起,用粗麻绳和皮条綑扎固定。陈仲坐在一旁,指点著结构,偶尔搭把手递个工具。小石头在大人腿边好奇地跑来跑去。
忙碌了大半日,一个低矮但还算结实的窝棚骨架便立了起来。顶上覆上厚厚几层鞣製好的马皮、黄羊皮,缝隙用泥巴和草屑糊住。门口掛上一块张氏缝製的厚麻布帘子,勉强能挡住风寒和窥探的目光。里面铺上乾草和皮褥子,虽然简陋拥挤,但总算有了个像样的“家”。
傍晚时分,新窝棚里燃起了小小的篝火。张氏用煮了简单的粥饭,食物的香气第一次从这新家飘散出来。眾人围坐,疲惫中带著一种安顿下来的踏实感。
吕宣没急著吃饭,他拿了些之前鞣皮子时候存下的下脚料,仔细包好,起身走向隔壁老盖头的铺子。
掀开那掛著破皮子的草帘,浓烈刺鼻的气味扑面而来。老盖头正就著豆大的油灯光,鼓捣著他那些瓶瓶罐罐。
“老丈,打扰了。”吕宣將那小包皮料放在老盖头满是污渍的木案上。
老盖头抬起头,嘿嘿一笑:“后生客气了。安顿好了?”
“托老丈的福,勉强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吕宣开门见山,“此来有两件事,想请老丈指点。”
“哦?说说看。”老盖头放下手中的小药杵。
“其一,烦请老丈帮忙找人,妇人姓卫,是我家长辈,带著两个半大男孩,大的约莫十三四岁,小的十岁上下。前些日子从稒阳离开,九原城那边托人问过,没有消息。她有一妹子嫁到云中,或是去投亲戚了,老丈您交游广,不知能否帮忙打听一二?”
老盖头捻著稀疏的鬍子,沉吟片刻:“卫氏…云中…成,老汉记下了。不过后生你也知道,这兵荒马乱的,流民如水,今日在东,明日在西,老汉能帮你问问,但別抱太大指望。”
“有劳老丈。”吕宣拱手谢过,“其二,是粮食。我们手上存粮不多,坐吃山空不是办法。老丈可有门路,或者知道哪里能寻到稳定些的粮源?”
“粮?”老盖头小眼一眯,“正经的粮食,难嘍!官仓捂得紧,黑市价高得咬手,刘石、黑貀他们手里的,也都是抠抠索索拿出来吊人胃口的。”他凑近了些,压低声音,带著点神秘,“不过嘛…活路总比死路多。后生,听说过『鱼』吗?”
“鱼?”吕宣一怔。边地苦寒,河流稀少且多封冻,鱼是稀罕物。
“对,鱼!”老盖头搓著手,声音压得更低,“再往北,过了石门障,还要穿过两三个废障塞,有个叫『虖河城』的老障塞,靠著一条叫虖河的水。那城里如今也聚了一帮人,是伙…怪人。听说是从极东边大海岛上被鲜卑人掳来的『倭人』!这帮人受不了鲜卑主子的虐待,半道儿上寻机跑了出来,在虖河城落了脚。嘿,你猜怎么著?这帮倭人,別的本事稀鬆,唯独一样——捕鱼!那叫一个厉害!冰下凿洞,结网下鉤,邪乎得很!他们醃的鱼鮓,咸香能存,好吃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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