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元正
寒风似乎不那么刺骨了,荒原的冻土表层开始软化,偶尔能见到几星怯生生的绿意。
堡內的生活依旧忙碌而有序,张氏用新麻布给每个人都缝补了衣裳。赵庶在吕布的“严加管教”和吕宣偶尔的点拨下,刮皮、鞣製的手艺肉眼可见地熟练起来,熬油脂也不再烧焦。成廉的话依旧极少,但多了几分活气,他帮著劈柴、担水、警戒,力气大得惊人,那杆长戟从不离身。
时间,悄然滑入了熹平六年,春正月。
正月朔日,元正。
即便在这荒僻的废堡,张氏也尽力张罗出一点年节的气氛。她早早起来,用所剩不多的上好黍米,加上一点豆子和切碎的乾菜,熬了一大锅稠稠的糜粥。吕宣也跟著忙活,把前些日子李肃带来的椒柏酒给眾人分了,每人一碗,按照长幼年序,由小石头先喝,陈仲最后喝。
“都喝碗热糜粥,”张氏脸上带著难得的笑意,將碗递给陈仲,“君多喝些,补补元气。”
陈仲老脸微红,默默接过碗,只是含混著念叨了几句“大家都喝,都多喝点。”
眾人围坐在篝火旁,捧著粗陶碗。热腾腾的糜粥香气混合著乾菜独特的味道,在这寒冷的清晨格外诱人。吕布呼嚕嚕喝得震天响,成廉也小口啜饮著,冰冷的脸上似乎被热气熏得柔和了一丝。陈仲喝得很慢,细细品味著米粒的软糯,眼中流露出感慨:“元正了……又熬过一年。”
吕宣喝了几口粥,放下碗,目光扫过眾人。陈仲的气色好了许多,肋下虽未痊癒,但行走坐臥已无大碍,甚至话都比往日多了些。他深吸一口气,朗声道:
“今日元正,是个好兆头。布和阿廉伤也养得差不多了,堡里这点家当也收拾停当。我意已决,明日一早,我们便动身,迁往石门障!”
一听搬家,吕布眼睛一亮,他对搬家一事本身倒是无所谓,不过他惦记著到了那废障塞,便能见到那老盖头,说不定能有舅母他们的消息。
陈仲则点了点头,这段日子,他也想了很多,尤其是通过赵庶,他对石门障也有了更多了解。
张氏还是有些顾虑,有些紧张地抱紧了小石头:“大郎,那障塞里…真能安生吗?”
“张婶放心,”吕宣沉声道,“我已想好落脚之处。我打算就在那老盖头的铺子附近寻块地方安家。”
“老盖头?”赵庶忍不住出声,带著点畏惧。
“嗯。”吕宣点头,“那老狐狸孤身一人,却能在那废障塞里左右逢源,也没见溃卒和盐工找他麻烦。我们初来乍到,在老盖头的铺子旁安家,可以借他的势挡掉些小麻烦。”
眾人听了,都觉得有理。
就在这时,堡外传来车马声。眾人却也不惊讶,今天正是和李肃约定的日子,一辆半旧的軺车停在堡墙缺口处,正是李肃之前派来送粮的车夫。
吕宣迎了出去,他之前已经把要搬家的事情提前跟李肃说了,也顺便向李肃借来了軺车,以备搬家所用,这边与车夫交割几句,顺便问起托李肃打听舅母卫氏的消息。
车夫一脸为难地摇头:“我家主人把城里能问的地方都问遍了,駔侩、流民聚集地,都说没见著姓卫的娘子。主人说了,他会继续留心,一有消息,立刻派人告知。”
吕宣心中一沉,面上却不显,只是谢过车夫,又额外塞给他一小块肉乾。那车夫留下軺车,便骑马回城了。
“李肃那边也没消息……”吕布声音低沉。
“无妨,还有老盖头那边。”吕宣拍拍他的肩膀,语气坚定,“收拾东西,明日出发!”
翌日清晨,天色微明。眾人最后一次检查行装。粮食、盐、鞣好的皮子、工具、武器、锅,还有几张御寒的皮褥子,被分门別类,结结实实地捆上那辆从李肃处借来的宽大板车。陈仲虽已能行走,但长途跋涉仍显吃力,被安排坐在板车堆放的皮褥上。张氏抱著小石头也坐了上去。赵庶和成廉两骑一左一右护在两翼。吕布则牵著马匹,马上驮著剩余的零碎和武器。吕宣负著长矛,腰悬环首刀,一骑当先,走在最前开路。
回望了一眼在晨曦中沉默佇立、庇护了他们一个寒冬的烽燧堡,眾人踏上了通往石门障的泥泞土路。车轮碾过残雪和冻土,发出沉闷的吱呀声,留下两道深深的辙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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