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皮肉生计
“老伯,这杂合面怎么卖?”吕宣蹲下身问。
“五十钱一斗。”老农有气无力地回答,眼神浑浊。
吕大掂量著手里那点钱,又看了看那几个蔫巴巴的芋头:“老伯,我只有四十二个钱,您看…能给我一斗杂合面,再添两个小芋头吗?家里实在揭不开锅了。”
老农看了看吕宣和他身后像座铁塔般沉默却透著凶悍的吕布,又看了看自己那点卖不出去的劣质杂粮,嘆了口气,拿起一个豁口的破瓢,舀了冒尖的一瓢杂合面倒进吕宣递过来的破布袋里,又捡了两个最小的芋头塞进去:“拿著吧,后生……这世道……”
“多谢老伯!”吕宣真心实意地道谢,把四十二枚剪边钱都给了老农。这点粮食,省著点,加上马肉脯,或许能撑个十天半月。
就在吕宣繫紧布袋口的时候,旁边传来一阵骚动和哭喊声。
只见三四个穿著半旧皮袍、流里流气的閒汉,正围著一对看起来像流民的夫妇推搡。那男人瘦骨嶙峋,死死护住身后抱著个孩子的妇人,苦苦哀求:“几位大爷…行行好…我们就剩这点给孩子熬糊糊的豆子了…求求你们……”
“滚开!穷鬼!挡著爷的路了!”一个领头的混混狠狠踢向男人的肋下,男人面露苦色,跪倒在地。后面的几个嘍囉见机伸手就去抢妇人手里的一个小布袋。
妇人哭喊著挣扎,可周围的人要么冷漠地避开视线,要么敢怒不敢言。
吕布的拳头瞬间捏紧,眼中凶光毕露,抬脚就要衝过去。
“站住!”吕宣一把死死扣住吕布的手腕,力道之大,让吕布都顿了一下。他压著声音,带著不容置疑的命令:“別动!看著!”
吕布胸膛剧烈起伏,牙齿咬得咯咯响,他死死瞪著那几个混混,眼神里的凶戾之气如有实质,让旁边几个看热闹的人都不自觉地退开了些。
那领头的混混刚接过手下抢来的小布袋,正得意地掂量著,似乎感受到了什么,下意识地扭头看过来,正好对上吕布那双几乎要喷出火、充满野性和杀气的眼睛。那混混脸上的得意瞬间僵住,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衝头顶,手一抖,那袋豆子差点掉在地上。他身边的几个同伙也顺著他的目光看到了吕布,都被那凶悍的气势慑住,囂张气焰顿时矮了半截。
“晦气!”领头混混低声骂了一句,大概是觉得为了这点豆子惹上这么个煞星不值当,隨手把布袋往地上一扔,朝同伴使了个眼色,“走了走了!”几个人就这么灰溜溜地挤开人群走了。
那流民男人赶紧爬过去捡起豆袋,和惊魂未定的妇人抱在一起,对著吕布和吕宣这边连连作揖,嘴里念叨著感谢。
吕布这才重重哼了一声,胸中的恶气似乎出了一点。
吕宣没说话,只是深深看了那对劫后余生的流民夫妇一眼,便拉著吕布,转身离开了粮市。
回程的路上,吕布扛著那袋杂合面,闷头走著,显然还在为刚才不能动手而憋闷。
“布,”吕宣开口,声音在寒风中有些飘忽,“知道刚才为什么不让你动手吗?”
吕布闷声道:“怕惹麻烦。”
“是,也不是。”吕宣看著前方荒凉的土塬,“那几个混混,看著凶,其实欺软怕硬。你一个眼神就嚇退了他们,这叫『威势凌人』。动起手来,就算打贏了,打伤打残了人,城里的巡卒会不管?到时候麻烦更大,我们这点粮食也保不住。布,你得学会把你的『威势』用起来,你能做到,这方面其实你有天赋。武力有用,但凡事都率先诉诸武力,等於永远只留给自己一条路走,时间长了,『君子』便知道怎么利用你,小人便知道怎么对付你。”
吕布沉默地走著,似乎在咀嚼兄长的话。
“还有,”吕宣继续说道,“你当时仔细看那男人了吗?那男人虽然瘦弱,可是一开始的时候能死死护住妻儿,看架势和姿態,不像是普通流民,倒像是行伍出身。不过他一直护著肋下,那里可能有旧伤,若非如此,可能都不需要布你出手。”
吕布有些茫然地看了兄长一眼,不明白阿兄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吕宣没再解释,只是加快了脚步。他怀里揣著那捧盐渣子,心里装著那张脏马皮和粮市上看到的那对夫妇的影子。
回到废弃的羊圈,吕宣立刻忙碌起来。他让吕布把剩下的马肉切成条,用盐渣子细细抹匀了,掛在避风处阴乾。他自己则找了一块相对平坦的石头,摊开那张脏污的马皮,用短匕小心地刮掉上面大块的泥土和血痂,又找来些乾净的雪,一遍遍地擦洗皮板。
吕布看著兄长对著那张“破皮子”忙活,忍不住问:“大兄,这破皮子真有用?那老皮匠都说没用。”
吕宣没停手,专注地刮著皮板上的油脂残留:“他说没用,是他觉得制它费料费工,划不来。我们没本钱,费点力气怕什么?自己弄!”他抬起头,看著吕布,“布,力气我们有。办法,动脑子想。別人觉得是破烂,我们弄好了,说不定就是宝贝。”
吕布似懂非懂,但看著兄长专注而坚定的眼神,也不再质疑,只是默默地走到一边,开始用力地磨那把已经卷刃的短匕。火星在冰冷的空气中溅起。
夜幕再次降临。小小的篝火旁,吕宣还在对著那张经过初步清理、依旧显得粗糙不堪的马皮出神。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划过皮板,感受著那粗糲的质感。
除了盐和草木灰,还有什么?好像还需要让它柔软…油脂?可哪来的油脂?动物的…脑髓?骨髓?他突然想起前世在纪录片里偶然瞥见过的一种原始鞣製方法……
一个大胆而模糊的想法,在他的头脑中渐渐成型。他需要试验,需要时间,更需要……人。
他抬起头,望向外面漆黑如墨的荒野,仿佛穿透了寒风和夜色。
有人循著火光缓慢的朝这边走来。
不过吕宣没有惊慌,虽然夜色下看不清他们的面容,但是吕宣能看到来人怀里抱著孩子,——正是白天粮市里那家惊惶无助的流民。
寒风呜咽,像野兽的低吼。在这片残酷的边地,吕宣知道,捡回一条命只是开始。想要更有力活得去,他必须抓住每一根稻草,哪怕它看起来又脏又破。
他拿起一根烧黑的木炭,在冰冷的泥地上,借著篝火微弱的光,开始笨拙地画著一些只有他自己才看得懂的线条。第一步,或许可以从这张“破烂”开始。
那对夫妇走的更近了,吕布停下手里的活计,一脸警觉,却被吕宣按下。
那一刻,吕布看见大兄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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