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来春和承业,挣的不多不少,就是闷著头吃喝,老崔倒酒他俩就跟著端,放下酒杯就是狂吃狂炫。老崔的女婿马杰,从头到尾就像是前额叶受损的人,没啥表情,让端酒就端酒,说吃就吃,一个字都不说。

只有腾飞我俩,恭敬的像个小学生,始终笑眯眯的陪著老崔聊天。

“君亮啊,我老崔有什么说什么,我闯了那么多年,能入我法眼的人不多,你是一个。”说完,立马就笑眯眯的看向腾飞,“当然了,腾飞也不错。”

“现在,整个天桥口,就咱家生意最好,我脸上有光呀,这都是你们的功劳!”

“哪里哪里,要不是来到咱店里,我现在还在送外卖呢,一个月才挣1200块,是我有幸遇到了您,是您的谆谆教诲让我改变了命运!”

我端起分酒器,说:“老板,我敬您一杯,我干了,您隨意!”

我真的高兴呀!

二十多天搞了八千多块,乖乖,我一个二十岁不到的小孩,我能不兴奋?所以我一口抽了二两多的白酒。

老崔“啪”的一声,拍著大腿说:“操!是个爷们!我也干了!”说著,也端起分酒器,一口气喝光。

就在我俩都放下酒杯的那一刻,老崔脑袋一转,侧头看向了马杰。

马杰是个闷葫芦,不爱说话,邋里邋遢。老崔让他也去天桥口拉客人,但他整天就是往那一蹲,没事的时候抽出一支烟,静静的抽,不跟我们说话,也几乎不去拉客人。

好几次我们主动跟他调侃,也只是逗他笑笑,笑完了就继续蹲在那,跟个殭尸差不多,整天就是发呆。

老崔偶尔路过天桥口看见他的时候,会训斥他两句,他才不情愿的起身,看见客人之后,就跟看见外星人了似的,往那一站,说话的声音恨不得连他自己都听不到。

那扶不起来的样子,我看著都头疼。

之前吃饭喝酒的时候,老崔不怎么搭理他,但这天晚上也不知怎么地,或许是喝多了酒,也或许是压抑在心头的烦闷到达了极致,谁都没想到——老崔转头看向马杰的瞬间,没有半分前摇,上去就训斥道:

“你个逼苕,你瞧瞧人家君亮!”

马杰愣怔住了,没吭声。

我当场就傻了,不是……说的好好的,怎么突然间就贴脸开大了?

没等我们反应过来,老崔又训斥道:“天天往那一蹲,你腿也不酸啊!”

“半年啦!你一个人都没拉到,整天都是干什么吃的!”酒精这东西,容易让人控制不住嘴,老崔的语气越来越重,措辞也越来越严厉。

马杰面子掛不住了,犟嘴道:“那他们不来,我有什么办法。”他就连犟嘴的声音都显得底气不足,那音调很贴合我年幼时对宫里太监的想像。

“你就不会想办法!”

“我想了啊,我去拉了啊,就是没人来。”

老崔指著我说:“你看看人家君亮,来了半个多月,挣了八千多块,你看看你有什么本事!”

“教你配眼镜,听不懂,看不会,学不明白,让你去拉人,半年都没拉来一个,就会吃就会喝,造大粪机器一个!”

这太不对劲了,火药味越来越浓,我和腾飞就赶紧劝,马杰扔了筷子甩手走了,老崔即便脸色很难看,还是笑呵呵起身,敬我们了一杯酒,“你们吃好喝好,明天记得来上班。”

走的时候,老崔顺手把帐结了,刚一出门,脸瞬间就拉了下来。

我们四个往那一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承业小声问:“大哥们,咋弄啊?”

“那是人家的家事,跟咱有个鸡毛关係,吃。”腾飞刚才全程陪著老崔聊天,基本没动过筷子,这会才开始吃。

来春说道:“嗐,人死球朝天,多大点事儿,来喝一个。”

这二十天左右,老崔请我们下了两次馆子,但请我们五六次去他家里吃饭,在他家的时候我看的出来,老崔是真的厌恶这个女婿,踹三脚踹不出一个屁来,偏偏老崔的女儿,长得好看,还很乖巧贤惠,经常给我们做饭吃。

所以老崔越是夸我们,心里越是厌烦马杰,再加上酒精上头,憋在心里的那股劲被撑爆了,这老丈人和女婿突如其来的懟了一架。

本来是庆功宴,结果却以这样的方式告终,我当时就觉得哪里不对劲……

这件事留给我的印象很深,我的直觉是对的,这里边就是藏著事,甚至可以说是我在天桥口的命运导火索,可我当时並不知道有什么隱情。

当天晚上,我们四个又去网吧通宵,不过我没登陆游戏,而是看著旁边的腾飞在打pk,至於来春,坦白讲我和腾飞不是很喜欢跟他一起上网。

因为他从来不分场合,不分时间段的看黄片,而且从不快进。就在大厅里看,不论什么位置,以前网管说他:“哥,大白天的,咱別看这个行不行。”

来春会摘掉耳机,理直气壮的说:“咋啦,这咋啦。”

网管说不动,就会让老板来说,网吧老板更客气,耷拉著一张苦瓜脸跟来春说好话,“兄弟,网吧这么多人呢,你要不去包间里看。”

“包间那么贵,谁去啊。”

老板就给来春上根烟,好说歹说让他关掉快播,来春就会很扫兴的找一部其他电影看看,但基本也是只看那种剧情很爽的爆米大片,稍微有点深度的,他理解不了。

今晚同样如此,来春被老板亲自出面说教,那是一万个不情愿的关掉了日韩专区,等老板走后,他坐在那里发呆,我有感觉到他的失落,於是摘掉耳机跟他说:“春哥,你为什么不谈个对象?”

来春说:“自己就能解决的事,谈对象干什么?费劲。”

我认真道:“此言差矣啊。”

“差异在哪?你给我说说。”

“这不是简单的谈对象啊,这是人与人的连结,是人与天地,与自然万物的连结,你要用心去感受的,你看过《阿凡达》吗?两个人连结时就是利用辫子末梢无数根茸毛,电影里的设定应该是神经末梢吧?缠绕在一起的瞬间,两个人都是猛一哆嗦,就那个味!”

“不就是搞嗶吗?”

“怎么能那么说呢!你那也太粗俗了,这么美好的事情岂能是这两个字就能涵盖的?”

我说:“当我第一次与女人连结的时候,在进入接触的那一刻,特別温暖滚烫,跟手比简直天和地,从四面八方而来的包裹感让人感觉內心很充实,心中所有的焦虑和痛苦都被暂时的拋之脑后,其实连结成功的那一刻就已经很充实了,进出只是为了延续气氛,这是一个修復灵魂的互动过程。”

“《道德经》里说,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老天是公平的,管你是穷是富,是丑是帅,每个人从出生的那一刻都会拥有连结的器官和功能,人生最开心的事情是两个都对连结充满期待的人,真正酣畅淋漓的连结一次、无数次,这是上帝平等的给予每个人的奖赏,它可以拯救很多因为压抑无法释放而造成心理问题的人,这是足以改变人生的力量,我希望所有人都去获得,这是你自己人生的救赎!”

我第一次的感受是小灰带给我的,但我此刻脑海中只有彦彦姐,我想起了那股湿润滚烫的感觉,我想起了与她赤裸相拥的那一刻,仿佛拥抱了天地万物的愜意,那是我生而为人最奇妙的体验。

来春听傻了,菸头黏在了嘴唇上,眨巴著眼睛,呆呆的看著我,“你在说什么?”

“春哥,你看的那些东西,它会悄悄的將你的大脑『重新编程』,从多巴胺分泌到神经元连接,统统都会受到影响,你的快乐閾值不断被拔高,所以你越看越空虚。”

来春说:“啥玩意?”

“我的意思是,你好好谈个对象吧。”

“自己就能解决的事,谈对象干什么?”

这话给我说愣住了,合著绕了一大圈,又绕回原点了。

“哎,继续看你的京东热吧……”我重新戴上了耳机,不再理会来春,而是对旁边的承业喊道:“我建房,你过来,哥带你打爆破,沙漠灰!刺刀ak带你飞!”

“中啊!”承业兴奋的说。

那段时间,我们白天拉客,晚上上网,饿了就吃,困了就睡,再没有朝九晚五,再没有臭屁的领导来对我们颐指气使。

在网吧里,我们认识了好多朋友,有来自广东的小曾,他长得像谁呢,就是那个《康熙微服私访记》里边的三德子,他这个人特別爱说一句口头禪——我丟!

这个“丟”字,要拉著长腔,后半段还要拐著弯。

当我知道了香港电影里说的都是他们这种粤语时,我就让他教两句,他说:“你好啊,用粤语说就是——丟雷楼某!”

我说:“这字数都不一样啊?”

然后小曾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粤语就是这样,丟是语气词,雷楼某就是你好啊,所以要连起来,丟雷楼某!懂了吧。”

“比如说我是新来的,粤语呢就叫——鹅系雷楼豆。”

“美女,你好漂亮,用粤语说就是——靚女,我想叼你的嗨。”

我说:“你可拉倒吧,我就是听不懂,也能感觉出来这不是啥好词,骂人的吧?”

小曾就会哈哈大笑,跟个小孩似的,他当时在网吧附近的一个4s店里当修车工,也是爱上网,爱玩《龙之谷》,但凡他教我的粤语,几乎句句不离嗨,我大概懂什么意思,但我並不能切实感受。

我让他认真教我,因为我想让彦彦姐的手机號背下来,然后我就学会了几个粤语数字发音,“丫洒狗……”

还有一个应该是四川哥们,我们没怎么聊过天,我之所以对他印象深,是因为他爱骂人。

尤其是打通宵的时候,他往往能骂一夜,他跟承业一样,喜欢玩穿越火线,喜欢打运输船,然后网吧里,整夜的“马麦皮”连绵不绝,连带著承业都被感染了,整夜的骂著——靠他姨!

那时候我们喝4块钱一小罐的雀巢咖啡,腾飞抽红塔山,我抽红旗渠,来春抽將军,承业是有啥抽啥,我们有吃有喝天天上网,当时在网吧里可谓人上人了,然而我总感觉缺点什么。

或许是因为彦彦姐没坐在我身边,没人劝我不要乱钱吧。

我在地下城冲了將近两千块,合了一身天空套,买了传承套,又了三百块买了一把流光星陨刀。

我的狂战士装备越来越好,张腾飞的pk手法也越来越棒,来春还是雷打不动的进了网吧就看片,他这个人很专一,只看高清无码,钟爱日韩专区,有事没事给我们拽两句日语。

至於承业,往那一坐,运输船能打一夜,没事还老让我教他闪蹲狙。

如果事情就这么发展下去,除去吃喝,轻轻鬆鬆三四年,也差不多能帮家里还清债务了。

可没想到,有时候人太笨了不行,太聪明了——也不行。

本来寧静的像是一潭死水的天桥口,因为我的到来发生了两件事,改变了至少三个人的命运……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其他类型小说相关阅读Mor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