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圣城往事

圣城梵拉蒂亚·枢机主教书房

沉重的橡木门在身后无声合拢，隔绝了圣堂的余韵。书房內，光线透过高窗，在古老的羊皮卷和厚重的橡木书架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中瀰漫著陈年墨水和皮革的气息，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沉甸甸的凝重。

维纶主教並未落座。他背对著卡洛斯，深色的主教袍在微弱的光线下显得更加深沉。他双手交叠在身后，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那原本略显虚浮的身姿，此刻却挺得笔直，仿佛在承受著无形的重压。他没有回头，声音低沉而沙哑，带著一种穿透岁月的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

“你…是怎么知道…我遇袭的？”

卡洛斯瞬间收起了所有在圣堂时的“虔诚”偽装！他如同被老师抓包的小学生，身体绷得笔直，规规矩矩地坐在硬木椅子上，双手放在膝盖上，金毛下的脑袋微微低垂，眼神闪烁，活像一只受惊的鵪鶉！他舔了舔有些发乾的嘴唇，声音带著明显的犹豫和斟酌：

“额…这个嘛…”他小眼睛滴溜溜乱转，似乎在寻找最合適的措辞，“…是…是几个…呃…怎么说呢…”他挠了挠金毛，“…本质…其实不坏的朋友…告诉我的…”他飞快地瞥了一眼维纶的背影，又赶紧低下头，“…就是…天谴教会…那帮人…几个…小混混…”他声音越说越小，带著点“交友不慎”的心虚，“…没啥文化…脑子…呃…不太灵光…不小心…走了点歪路…”

一直端坐在宽大书桌后、如同磐石般沉默的伊格尼斯冕下，此刻缓缓抬起了头。他那双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瞭然的光芒。他轻轻頷首，声音温和却带著一种洞悉世事的沧桑：

“是…尼古拉斯那老鬼…座下的几个弟子吧…”他微微嘆息一声，那嘆息中似乎包含著复杂的情绪，“…他…也不容易…”

卡洛斯猛地抬起头，金毛下的脸上写满了惊愕和好奇：

“您…您认识他们老师？！”他脱口而出，隨即意识到失言，赶紧又缩了缩脖子。

伊格尼斯冕下没有直接回答，只是目光悠远地望向窗外，仿佛穿透了时光的迷雾，声音轻描淡写，却带著千钧的重量：

“年轻时候…打过交道…”

卡洛斯敏锐地捕捉到了那话语中潜藏的、深不见底的过往！他心中八卦之火熊熊燃烧！但此刻，他更关心另一个让他毛骨悚然的名字！他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按捺不住，小心翼翼地开口，声音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那…那个…迪达尔…”他咽了口唾沫，仿佛说出这个名字都需要勇气，“…那个疯女人…到底…是怎么回事？”他鼓起勇气，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听说…她…还跟咱们圣教…有点…渊源？！”

“……”

书房內瞬间陷入一片死寂！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

维纶主教那挺直的背影，猛地一僵！如同被无形的重锤击中！他交叠在身后的双手，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轻微的“咔噠”声！深色的主教袍下，他的肩膀似乎在微微颤抖。

伊格尼斯冕下脸上的温和也瞬间褪去！他那双深邃的眼眸中，翻涌起极其复杂的情绪——有深沉的痛楚，有无尽的愧疚，有难以言喻的悲伤…最终，都化为一声悠长、沉重、仿佛承载了无尽岁月与悔恨的嘆息！

两位老人…谁也没有立刻回答。

他们只是…沉默著。

维纶依旧背对著卡洛斯，但那僵硬的背影，无声地诉说著內心的惊涛骇浪。

伊格尼斯冕下缓缓闭上了眼睛，仿佛要將那不堪回首的过往彻底隔绝。他放在书桌上的手，无意识地、极其轻微地…颤抖了一下。

这无声的沉默，比任何言语都更有力量！它如同一块巨石，重重压在卡洛斯的心头！他金毛下的眼睛瞪得溜圆！心臟在胸腔里狂跳！有瓜！绝对有惊天大瓜！他感觉自己仿佛站在了某个尘封千年的、禁忌歷史的大门口！那门缝里透出的寒意…让他既兴奋又恐惧！

他屏住呼吸，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眼巴巴地望著两位沉默的老人，等待著那足以顛覆他认知的…真相降临…

书房內，沉重的寂静如同实质般压迫著空气。伊格尼斯冕下缓缓抬起头，目光扫过维纶主教紧绷的背影，声音低沉而带著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维纶…”他声音平静，却带著千钧之力，“…这件事…由我来说吧。”

维纶主教那僵硬的背影微微颤动了一下。他没有回头，只是极其轻微、却又无比沉重地点了点头。那点头的动作，仿佛耗尽了全身的力气。

伊格尼斯冕下缓缓靠回宽大的座椅中，他的目光似乎穿透了厚重的橡木书架，投向了遥远的、充满悔恨的过去。他放在书桌上的手，无意识地摩挲著光滑的桌面，声音带著一种穿越时光的沧桑和沉痛：

“当年…我初任教宗…”他声音低沉，每一个字都仿佛承载著铅块，“…一心…想要继承圣乔治冕下的衣钵…革新教务…涤盪沉疴…”他顿了顿，那只摩挲桌面的手，指节猛地蜷缩了一下，发出一声轻微的、如同骨骼摩擦的声响，“…然而…手段…过於…激进…”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將那沉重的过往吸入肺腑：

“…结果…非但未能如愿…反而…催生出了…更为极端…更为偏执的…”他喉咙滚动了一下，声音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纯信』势力…”

他缓缓站起身，走向那扇透入微光的高窗。他的背影在窗下显得异常高大，却又透著一股难以言喻的孤寂与沉重：

“他们在暗中建立了…宗教审判所…”他的声音如同寒冰摩擦，“…以圣光之名对一切…被指为『异端』、『异教』、『异族』的存在进行无差別的审判…”他猛地闭上眼，仿佛不忍回顾那血腥的画面，“…手段…唉…”一声悠长而沉重的嘆息，包含了无尽的悔恨。

维纶主教依旧背对著他们，但他的肩膀却在伊格尼斯的话语中剧烈地颤抖了一下！他猛地转过身！那张苍白的脸上，写满了痛苦与自责！他声音嘶哑地补充道，每一个字都如同从齿缝中挤出：

“那时…我们两个被所谓的『大业』冲昏了头脑！”他深陷的眼窝中闪烁著悔恨的光芒，“…传说…圣乔治冕下陨落在北方安提亚边境…我们便率军…兴师问罪！”他猛地一拳砸在书架上，发出沉闷的巨响！“…结果…闹了个天大的乌龙！…人…还被高仑陛下…俘虏了！…简直是…奇耻大辱——！！！”

伊格尼斯冕下没有回头，声音低沉地接道：

“高仑陛下…胸襟如海…並未计较我们的冒犯…將我们放还…”他缓缓转过身，目光沉重地望向维纶，“…然而后面发生的事情…却…”

维纶主教颓然地跌坐在一旁的扶手椅中，整个人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气。他双手捂住脸，指缝间传来压抑的哽咽声。片刻后，他放下手，露出那张苍老而布满泪痕的脸，声音带著一种近乎绝望的平静：

“无妨…说吧…事到如今…还有什么不能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