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桃花故事

返程·田间马车

马尔科斯魁梧如山的身躯稳坐在马车前室的硬木车夫座上，粗糙如树皮的大手轻鬆地握著韁绳。两匹健硕的駑马似乎也感染了主人的愜意，踏著轻快而富有节奏的步伐，拉著略显陈旧但坚固的四轮厢式马车，行驶在开阔而鬆软的田间道路上。

老马心情舒畅，宽阔的牛嘴微微开合，哼著不成调却透著十足乡土气息的小曲，那熟悉的、带著点粗獷的旋律，隨著初夏带著泥土和青草芬芳的风，飘散在田野上空，是熟悉的配方，更是久违的愜意。

车厢右侧的车窗敞开著，田野如一幅生机勃勃的画卷在眼前铺展。远处，新修筑的土黄色堤坝与纵横交错的水渠如同大地新生的脉络，清晰可见。无数蚂蚁般渺小却充满力量的身影在其间劳作。他们衣衫襤褸，面容被烈日晒得黝黑，汗水浸透了后背，但那份挥汗如雨的忙碌中，却透著一股实实在在的、带著泥土味的生机。

这些工程，正如同强健的血管，將生存的希望输送到这片曾经贫瘠的土地，实实在在地养活著一方百姓。日子依旧清苦得如同脚下的黄土，但田埂间顽强钻出的翠绿新芽，屋檐下飘起的裊裊炊烟，都昭示著一种沉甸甸的盼头。

紧挨著右侧车窗的萨兰贝尔圣女，素白的面纱被微风轻轻拂动。她的目光透过面纱和车窗，静静地、专注地落在那片劳作的景象上。

看著锄头起落，汗水滴入泥土；看著简陋的农舍升起笔直的炊烟，像大地无声的呼吸；看著晒得黝黑的孩子们在田埂上追逐嬉戏，笑声清脆地刺破田野的寂静，她那总是清冷如冰湖的唇角，极其极其轻微地向上弯起一个柔和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弧度。那是发自灵魂深处的、为这苦难土壤中倔强孕育出的勃勃生机而生的纯粹的欣慰。

车厢左侧靠窗，齐贝伦元帅背脊挺直如標枪，坐姿沉稳如山岳。他那双深褐色的、惯於审视沙场舆图的眼眸，此刻也扫过窗外这截然不同的“战场”。坚毅如石刻的嘴角线条，似乎也在那充满生活气息的景象感染下，柔和了难以察觉的一分。

与元帅相对，缩在左侧车厢角落的卡洛斯，则与平日里的上躥下跳判若两人。

他整个人几乎要嵌进柔软的皮质座椅里，头上严严实实地扣著一顶宽大得有些滑稽的深灰色兜帽，將那头標誌性的、如同阳光凝固般的金髮完全遮掩，只吝嗇地露出小半张写满“心虚”的脸。此刻，他正疑神疑鬼地透过帽檐下的缝隙东张西望，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反覆地揪著帽檐边缘，將那布料揉搓得起了褶皱：

“这一路上…耳朵都听出茧子了…”他声音压得极低，像怕惊动什么，带著浓重的后怕，“…像小爷这样…英俊瀟洒、人见人爱见开的黄毛靚仔…据说已经死了…一只手都数不过来了！”他猛地打了个寒噤，身体又往角落里缩了缩，“这…这得是什么样的变態杀手啊？！心理得多扭曲？！简直丧心病狂！”

“啪！”

一只宽厚有力、布满老茧的手掌带著几分不容置疑的安抚力道，重重拍在卡洛斯紧绷的大腿上。是左侧的齐贝伦元帅。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元帅的声音低沉而斩钉截铁，带著军人特有的威严和不容置疑，“回头我就让兰德陛下下令，全国搜捕！务必把这祸害揪出来，绳之以法！”

然而，话刚说完，他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极其不合时宜地闪过“红衣绿帽”那足以令人窒息的灾难性配色。元帅的肩膀控制不住地、极其轻微地颤抖了两下，他迅速握拳抵在唇边，用力清了清嗓子，嘴角抽搐著，强行將那股不合时宜的笑意狠狠压了下去，脸上努力维持著严肃。

“吁——！”

前方驾车的马尔科斯似乎听到了车厢內卡洛斯的抱怨和元帅的“清嗓”，他停下了那跑调跑得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的小曲。巨大的牛头微微侧转，一只粗壮的牛角几乎要碰到低矮的车棚顶。瓮声瓮气的声音飘了进来：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寻…”语调抑扬顿挫，竟有几分吟游诗人的味道。

“……”

车厢內瞬间陷入了一种奇异的、近乎凝固的安静。车轮碾过土路的“轆轆”声显得格外清晰。

右侧的萨兰贝尔圣女，素白的面纱猛地转向车前方的位置！清冷的目光穿透薄纱，充满了不可思议的震惊！她微微歪头，仿佛在確认自己的耳朵，那充满了宿命般悲愴哲理的话语，是否真的出自那个平日里只会憨厚地“哞”一声的牛头之口？

老马似乎感应到了身后那道清冷而惊诧的目光，头也不回地解释道，声音恢復了朴实的本调：

“哞…青叶姐…说…是一本叫…『龙骑士』的话本…里写的…”他顿了顿，似乎在努力回忆，“…我觉得…顺口…就…记下来了…”

圣女微微頷首，面纱下似乎有一丝瞭然。原来如此。

“噗！”角落里的卡洛斯差点被自己憋著的一口气呛到！他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把掀开碍事的兜帽一角，露出瞪得溜圆的眼睛，指著前方老马那宽厚如城墙的背影，声音带著夸张的吐槽欲：

“满口顺口溜！你想考研啊？！这跟你的人设严重不符你知道吗？！说好的憨厚老实耿直牛呢？！这画风突变得也太离谱了吧？！”

“卡洛斯！”左侧的齐贝伦元帅沉声制止，眉头习惯性地蹙起。但隨即，他那张一贯如同岗岩般严肃冷硬的脸上，竟也罕见地流露出一丝浓厚得化不开的兴趣！他甚至身体微微前倾，宽阔的肩膀几乎要越过车厢中央的过道，隔著薄薄的车厢壁板，声音里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和…八卦…问道：

“老马！等等！你刚才说…龙骑士的话本？细说说！我爱听这个！”

马尔科斯那憨厚朴实的声音再次传来，带著点努力讲故事的认真劲儿：

“哞…主角好像是一个独臂大侠和一个高冷仙女的故事…”他努力组织著语言，“好像很曲折…”

“哦？！”左侧角落的卡洛斯，那点对“绿帽杀手”的恐惧瞬间被熊熊燃烧的八卦之火取代！他乾脆一把將碍事的兜帽彻底扯下，让那头標誌性的金髮重新暴露在从左侧车窗斜射进来的夕阳余暉中，闪闪发光。他整个人都凑近了车厢前壁，几乎把脸贴了上去，声音充满了兴奋和好奇：

“有点意思！老马！展开说说！重点讲讲！那独臂大侠到底怎么泡上高冷仙女的？！用了什么绝世秘籍？是不是英雄救美了？！”卡洛斯儼然成了最捧场的听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