么儿一直注视著两人的动静。
此刻好奇地看了黄仁贵的背影一眼,然后又看看卫渊,正想继续低头打量自己的脚丫子,却见卫渊走到面前,轻声问道:“早饭吃了吗?”
么儿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和慌乱,隨即把头一转,不敢再看卫渊。
卫渊从兜里掏出几个铜板塞进她手里,“长身体的时候別饿著,去吃早点。今天会很忙,闹不好你午饭会吃不上。”
么儿想把铜板还给卫渊,但是他已经转身进屋去了。
刘瞎子正在用一把小镊子仔细抠小艷秋手指甲缝隙里的东西,卫渊凑过去看了一眼,发现是皮屑之类的体表组织。
其间掺杂著些微血跡,还有一点点银白色的碎屑。
“牛皮癣?”卫渊看过太多这种顏色的皮屑,脱口问道。
刘瞎子似乎愣了一下,然后点点头道:“是他干的。”
“你说罗世勛?”
“对,他有牛皮癣,昨天我看见了。”说著话,刘瞎子放下手里的镊子,轻轻嘆了口气:“可怜吶,已经怀了五个月的身孕……这是一尸两命。”
“五个月?”卫渊有些惊讶,因为他没看出来。
“她用腰带缠得太狠了,所以才不显怀。倒不是怕被人发现,而是为了方便唱戏。毕竟肚子太大行动不便的话,客人是要喝倒彩的。”
看了看满地狼藉,刘瞎子又嘆了一声:“她殊死反抗,也是因为有身孕的缘故。唉,若是换个身体单薄之人,未必能杀得了她。”
“所以那个小伙计没有嫌疑?”卫渊问。
刘瞎子摇摇头,“他那小身板打不过小艷秋,她是有名的文武双旦,从小练的童子功,劲儿大著呢。”
“不过……”看了卫渊一眼,刘瞎子欲言又止。
“不过要定罗世勛的罪不容易,是吧?”
刘瞎子点点头,“仅凭眼前这些证据……很难。”
“这个够不够?”卫渊摊开右手,掌心里露出了罗世勛的牙牌。
刘瞎子的独眼稍稍亮了一下,隨即就摇摇头。
“他可以说丟在了別的地方,而不是被小艷秋拿走的。又或者说有人故意偷走放在小艷秋手中,想要嫁祸於他。”
没错,这些证据都很好反驳,看来刘瞎子不只是会验尸。
见卫渊沉默不语,刘瞎子重新拿起手里的镊子,继续抠剩下的皮屑。
一边抠,一边又道:“她口中有合门迷药綾罗散的气味,喝了这种迷药的人会昏迷不醒任人摆布,身上綾罗尽散也不知道,是以得名。”
“不过小艷秋喝的綾罗散药力很弱,想必是市面上最普通的那一种。加上她身体强壮,所以很快就醒来了。”
顿了顿,刘瞎子接著说道:“阎王笑也是合门毒药,但您那天碰上的却是最强的那一种,里面加了特製的苦杏仁粉,一般人闻一下就死。”
“你的意思,我是命大?”
刘瞎子没有回答,继续埋头抠皮屑。
卫渊扭头看了看他身边的工具箱,就见里面分了一个个小格子,每个格子里面都放著不同的东西。
有乾薑,皂角,苍朮,五倍子以及一些看不太明白的中药材。
陈醋,白酒,酒糟,麻油等液体状的东西都用小瓷瓶分装好。
然后还有几根银针,一团乾净的,两把锋利的小刀和一把剪刀,以及笔墨纸砚之类的东西。
其中一个油纸包放在显眼处,卫渊忍不住伸手扒拉了一下,里面露出几颗话梅状的东西。
表皮呈现黄白色,皱皱巴巴的,隱隱冒起一股酸涩的气味。
“这零嘴是给么儿吃的吧?”卫渊隨口问道。
“这是白梅,不是零嘴。”刘瞎子头也不抬地回答。
“白……”卫渊忽然醒悟过来。
和红油纸伞一样,白梅肉也可以用来显现皮下淤伤,而且不需要阳光,效果也更好。
因为果肉中的有机酸可以渗透表皮组织,促使皮下淤血中的血红蛋白向外渗出,在皮肤表面清晰显现出来,
除此之外,它还有良好的吸附性能,可以用来吸附有毒物质和特殊气味。
所以白梅肉是古代验尸技术中非常重要的一种“试剂”和“工具”。
“刘去病,你这身本事跟谁学的?”卫渊忍不住问道。
“这算啥本事,家传的吃饭手艺而已。”
“家传?”
“对!我爹也是仵作,我打小就跟著他到处跑,就跟么儿现在跟著我一样。”
“可么儿是女孩吧?”
“女孩怎样?”刘瞎子终於抬起头来,用独眼看著卫渊,“她不学这门手艺,以后怎么养活自己,怎么养活我?”
卫渊被懟得有点无语,正尷尬时,外边传来一个男子的哭喊声:“娃他娘……娃他娘……”
隨即乒桌球乓一阵棍棒响声,然后一个小女孩的尖锐哭声刺穿了所有人的耳膜。
卫渊赶紧转身出去。
出院门一看,就见一个年轻男子扑倒在地,头上全是鲜血,后背被两根水火棍死死压住,动弹不得。
黄仁贵留了两个手下守门,倒是真守住了。
男子身后跟著一个三四岁的女娃娃,此刻正在哇哇大哭。
不远处,掌柜的带著几个人跌跌撞撞地跑来。
到了跟前,两手扶住膝盖,一边喘气一边指著年轻男子对卫渊道:“大,大人……他叫苏三郎,是小艷秋的丈夫。他,他翻墙进来的。”
卫渊摆手道:“让他起来。”
两个衙役收起棍子,苏三郎原地蹦起又想往院子里窜,卫渊伸腿轻轻一绊,噗通一声摔了个嘴啃地。
这下摔得不轻,苏三郎躺地上半天没动静,嚇得那小女孩又是哇哇大哭。
这时,么儿手里拿著两个满煎糕一蹦一跳地回来了,看见如此景象,便过去把小女孩抱了起来。
然后把手里的糕递了一个给她,小女孩立马不哭了……
“里面还在验尸,你不能进去。”卫渊在苏三郎身边蹲下,“昨晚你怎么没来找她?”
“昨晚……”苏三郎眼泪哗哗地往外流,哽咽著说道:“娃病了……烧得厉害……我就在家陪孩子,没想到……”
“你知道小艷秋跟谁走的吗?”
苏三郎摇摇头,“我只听见有人喊小艷秋死了,死在了太平会馆,就赶过来了。”
卫渊上下打量他一眼,问道:“你也是唱戏的?”
“我和艷秋是一个戏班长大的,青梅竹马。不过……我嗓子倒了好几年了,已经不唱了。”
唱戏的人最怕倒嗓子,因为这就等於饭碗没了。
然后打小又没学过其它手艺,甚至连锄草种地都不会基本就是討饭的命。
但即便如此,小艷秋依旧嫁给了他,可见是个重情重义之人。
转头看了一眼小女孩,正眼泪巴巴地在啃满煎糕,想到这爷俩今后的日子,卫渊轻轻嘆了口气。
“此乃凶杀命案,而且牵涉重大,是以现场验尸完毕还得送往西衙復验,你今天是领不走尸体的。”
卫渊说著话,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塞进苏三郎手中,“你先回去买口好点的棺材,然后等西衙签发的尸票再去领尸,明白吗?”
“大人……”看著手里的银子,苏三郎既惊嚇又感激,想把银子递迴来,卫渊已经站起身。
“记住,不要再去衙门前面哭喊吵闹甚至击鼓鸣冤。此案,本官定给你一个交代!”
说罢,扭头问掌柜的,“后门在哪儿?”
“大人请隨我来。”
太平会馆的后门倒是离西衙很近,穿两条街就到了。
每条街上都有人在大声议论小艷秋的事情,看来消息传的非常快,而且听起来,老百姓似乎都知道是谁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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