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崢低著头,只当没听见,攥紧了拳头,指甲掐进掌心。

靠著这点疼提神,继续往窝棚区深处挪。

总算是拐进那条泥巷子,就听见个大嗓门:

“小陈?你……你这是咋了?”

巷口开杂货铺的马三娘,正搬个煤筐。

她膀大腰圆,一身布裙。

看见陈崢,她把筐一撂,快步过来,油手在围裙上蹭两把,就要扶他。

“没……事,三娘。”

陈崢挤出点声,嗓子哑。

“跟人……学了点把式……练狠了。”

马三娘上下看他:“学把式?跟谁?津善学堂那武疯子?”

她嗓门大,旁边几个靠著门板乘凉的老太太都看过来。

陈崢微微頷首。

“哎哟喂!”

马三娘一拍大腿,

“那倔驴!下手没轻重!你这小身板!”

不由分说,架起陈崢一条胳膊,

“走!先去我铺子里喝口水!你哥扛大包去了吧?

阿弟卖报纸,还没回!家里冷锅冷灶的,去我那垫巴点!”

陈崢拗不过,被半扶半架弄进那间杂货铺。

铺子矮暗,一股子煤油味、咸菜味、菸叶子味混合在一起。

马三娘把他按在条板凳上。

从柜檯底下摸出个豁口粗碗。

提起旁边大铜壶,倒了碗温水递过来:“快,顺顺!”

陈崢接过碗,手还抖,水洒出来些。

他顾不上,咕咚灌下大半碗,那股火烧火燎的劲儿才压下去点。

马三娘看他缓过劲,嘆口气:

“小陈啊,听三娘一句。那丁疯子的拳,不好练!

早年武营里真见过血,手黑著哩!

他那功夫,是榨骨熬油的路数!

你看他自个儿那腰!

跟他学?那是拿命换口饭吃!

你年轻,有把子力气,去码头扛包,去脚行拉车,哪样不能混?

犯不上吃这號苦,落下毛病是一辈子!”

陈崢捧著碗,没吭声,盯著碗里晃荡的水。

鼻子微微抽动,那股若无若有的茉莉腥香,似乎还在身边。

两天后,林小姐要命的邀约迫在眉睫。

自个儿根本就没得选。

念头收回。

在马三娘铺子里又坐了会儿,喝了碗照得见人影的棒子麵粥。

陈崢觉著身上有了点热气,腿脚也活泛了些,便谢过马三娘,慢慢挪回那间矮泥屋。

屋里果然没人。

他摸黑挪到土炕边,一头栽倒,像离水的鱼,大口喘气。

浑身骨头散了架。

皮肉里那股钻筋透骨的酸痛没消,在里头乱窜,越来越清楚。

他闭上眼,丁教习那几下劲道,竟在身体里回放起来。

脊梁骨旁大筋撕裂的疼。

腰眼下五臟翻腾的绞疼……样样刻骨。

怪的是,隨著回放,那些剧痛的地方,竟然慢慢透出一丝活泛。

痛是痛,但底下死沉的东西被搅动了。

僵硬死沉的皮肉里,似乎有极细热流在聚集。

像是……在记下某种行气路数。

陈崢猛地睁眼,挣扎坐起。

他试著动动肩膀,钻心的疼还在。

但骨子里那股死紧的劲儿,好像……鬆了一丝?

他又绷紧后腰筋肉,撕裂感依旧。

可筋肉绷紧牵扯的路径,从没这么分明过!

一股凝实感,正从骨头筋肉里冒出来。

他再次闭了眼,凝住神,细细感受。

“骨头架子都快散了,老丁下手真黑.......”

他呼哧带喘,心里头嘀咕。

念头一起,陈崢忽觉眼前一暗,仿佛心神沉入混沌。

混沌深处,一点微光闪烁。

微光旁,一本古朴的道书虚影浮现出来。

道书无风自动,缓缓摊开。

露出內里的第一页。

眼前幽光一闪,几行方正文字缓缓浮现。

【道主】:陈崢

【根骨】:幼龙(未蜕)

【进境】:一丝

【差使】:二

“任务多出一项?”

陈崢心头一凛,凝神细看,只见书页上,字跡如烟似雾,渐次清晰。

【今日站桩两时辰:三才式(2/10)】

【蒙人指点,开筋有成】

【进境一丝,功力上涨,领悟差使】

【整劲+10】

【功力:整劲(11/100)】

瞧见功力那一行,陈崢心头滚烫。

这整劲的功夫,是国术入门的根本,也是第一道大坎!

多少武馆学徒,三五年站桩打熬,都未必能摸到门道。

自己得了这道书指引,一日站桩之后,竟然涨了这么多!

若是可以坚持每天如此,那岂不是十日之后,就能踏入明劲?!

压下翻腾思绪,陈崢凝神再看。

只见。

道书字跡再次显化出来,宛如水波流转。

【差使】:劲走毫釐(1/15)

【劲走毫釐】:力散则废,力聚则生。百骸如龙,节节贯通。脚下生根腰作轴,心念到处劲自隨。

【效果】:凡筋骨曾发之力,其轨跡、其聚合之机,皆可铭刻於心,復现其形。

【进境】:每日站桩过百息,揣摩周身筋腱牵连,骨节咬合之机,辅以药浴活络,或以血肉厚养,寒暑不輟,劲始能凝。

“劲走毫釐?!”

陈崢心头一震,隨即一股热流涌上胸口,將那点子乏劲儿瞬间顶了下去。

寻常人练武,想把一个死架子刻进肉里,没十年水磨石穿的功夫想都別想。

可这古怪道书,竟能省下这熬人年月!

想到此处,过往顽童的窃笑、路人的白眼,瞬间涌上心头。

“这世道,没点真本事傍身,连条狗都不如!”

他暗暗咬牙,“津门卫的码头,街面,哪块地不靠拳头说话?”一股狠劲从心底钻了出来。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沉静下来,开始仔细回想站桩时丁教习的提点:

“整劲?你差著火候呢!脚下无根,腰里没轴,白费力气!”

丁教习的话像鞭子抽在心上。

陈崢深知自己的问题。

腰胯沉不下去,两脚虚浮像踩在上。

腰是腰,腿是腿,胳膊是胳膊,各干各的,拧不成一股绳。

这整劲,讲究的就是个“整”字。

力从地起,腰如轴转,节节贯穿,最后聚於一点。

他缺的,正是这贯穿拧合的功夫!

“回去......你不是那块料……”

丁教习那句冷冰冰的话,又在耳边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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