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眯著眼,瞅著眼前这个站得笔桿条直的后生。

“嘛学堂的?”丁教习问。

“没念了,在镇远武馆当门房。”陈崢答,声音清亮。

“镇远?”

丁教习嗤地一笑,露出被旱菸熏黄的牙,

“新城租界啊。

跑津善这破学堂来干嘛?”

陈崢点头:“黄把头说,丁先生是真见过血的,在武营干过,手底下有真传。”

“黄大巴掌?”

丁教习撩起眼皮,认真打量他。

“真想学功夫?真想护家?”

“是,丁先生。想学!想护家!”陈崢再次重复。

“卫里武馆林立,河北把式场子成堆,有钱哪儿不能去?”

丁教习端起一旁的瓷碗,灌了口凉茶。

陈崢抿了抿嘴:“家里……紧巴。”

丁教习没吭声。

他朝武棚外努努嘴。

日头底下,几个半大崽子正吭哧吭哧地靠桩。

“瞅见没?那帮崽子,和你一样都没书念了。

跟我这儿熬上仨月,筋骨硬实点,码头脚行就能要。

扛大包、拉胶皮,挣的是卖命钱。”

丁教习转回头,盯著陈崢,

“我这儿的功夫,是急火爆炒,榨骨熬油!

眼下是出活快,可岁数一上去,浑身筋骨就跟散了架似的,躺炕上都费劲。

明白不?”

陈崢沉默。

南市脚行的营生,他听街坊念叨过。

没把子硬骨头力气,连门槛都迈不进去。

“回吧。”

丁教习挥挥手,像赶苍蝇,“能在镇远当个门房,算是祖上积德了!

好好当你的门房先生,才是正经活法。

我这儿收的,多半是家里顶樑柱折了,靠个老棺材瓤子苦苦拉扯,人生没指望,才来卖这把子力气换口嚼穀。

你犯不上!

为个护院那点虚名儿,把下半辈子的热炕头都提前押上嘍!

你方才不是说家里还有个大哥顶著吗?!有大哥在,天塌不下来!”

陈崢抬起头,眼神直直地看著丁教习,里头有股子硬气:“丁先生,我认头。”

话音落下,陈崢躬身,將手里的药包双手递出。

丁教习眉头拧成了川。

这小子,属驴的!

犟!

他懂那眼神。

窝棚区的穷小子,想从烂泥里拔出腿,就得拿命换。

码头扛大包都得打破头抢。

念书?

没钱念个鬼!

这世道,就算念出来没门路,照样是臭苦力。

学点功夫,兴许能有个出路。

“嘿……”

丁教习气乐了,露出一口黄牙,

“行,看这几包药的份上。”

他接过药,说道:“听好了,一个月,五块现大洋!

少一个子,门儿都没有!

扛不住,立马给我捲铺盖滚蛋!甭废话!”

陈崢点点头:“您稍等。”

双手朝著裤襠抓去。

丁教习嘬著牙子,心说钱藏裤襠了?

不多会儿,陈崢手里拿出个小布袋。

拆开,露出几块擦得鋥亮的银元。

不多不少,正好五块。

丁教习瞅瞅那几块大洋,眉头微微蹙起。

他一把抓过布袋,掂了掂。

眉头更蹙。

手指头一捻,抽出四块。

啪地一声,將布袋拍回陈崢手里。

袋子中,唯独留下从林小姐处得来的那块大洋。

“先搁一块!明儿个,鸡叫头遍,津善后院!

能挺过三天,再谈后话!挺不住?”

丁教习眼一瞪,“趁早滚蛋!钱还你!”

陈崢低头,眼眸之中闪过一丝可惜。

这丁师傅是个真有本事的,也能感受得到异气。

他暗道,旧城区乱,他的钱都放在裤腰里衬。

这会儿赶忙放好。

丁教习收好钱,扫视陈崢全身:

“镇远武馆门槛高,就没听里头师傅嚼过舌根?功夫的劲,分个三六九等?”

陈崢站得如枪,沉声道:

“听过。整劲、明劲、暗劲、化劲。”

“嗯,门儿清!”

丁教习一笑,手掌拍在膝盖上,说道:“你小子,身上有股子整劲儿了,门房没白站,偷师偷出来点东西!”

他眼神锐利:

“可你这整劲,未圆满!

顶多是力气比常人大,筋骨比常人韧,能把这身力气勉强凑到一块儿使出来,砸个夯、抗个包够用了。

可离真正的『整劲合一,力透四梢』还差著火候!”

字字砸进陈崢耳朵里:

“知道差哪儿吗?

你这劲,生!

就像新打的铁刀,看著厚实,刃口没开!

发力时筋肉牵扯,还有滯涩!

碰到真正练家子,人家劲比你整,比你透。

一个听劲就能把你那点散架子摸透,轻轻一引,你自己就能摔个狗啃泥!”

丁教习手指虚点陈崢周身关节:

“筋腱是弓弦,骨节是弓臂!

你这张弓,弦绷得够紧,臂也够硬,可弦和臂咬合的地方,没活透!

发力时,劲在筋里走,到了骨节衔接处,就像绳子打了死结,力道就泄了三分!

这就是你整劲未圆满的关隘!

不把这关节筋膜揉开,然后盘活,让劲力在里头通行无碍,你这辈子也就卡在整劲门槛上,甭想摸到明劲勃发的边儿!”

陈崢心头一震,腰背下意识挺得更直,仿佛被戳中了要害。

这正是他站桩时,隱约感觉到的滯涩!

“丁先生,那这关节筋膜,该咋盘活?”

“急不得!”

丁教习摆手道。

话音未落,他忽地从马扎上弹起!

动作快如狸猫,落地无声。

只听浑身骨节发出一串低沉绵密的嗡鸣。

仿佛强弓劲弦在震颤!

原本松垮的身形瞬间拔起,脊柱如大龙,节节贯穿。

一股灼热如火的气息勃然而发!

这正是整劲圆满,劲力通达周身的异象!

“看真了!”

丁教习低喝一声,摆开的架子,正是三体式。

周身大筋在皮肤下如蛇游走,关节处筋膜仿佛活了过来,吞吐开合。

“盘活筋膜,贯通劲路!

松是里子,紧是面子!

用意念导引,似松非松,將展未展!

把这关节里的『锈扣』给我一点点揉开,然后化掉!

跟著我的架势,先把你那身未圆满的整劲,给我盘圆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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