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浪逼人,叮噹声不绝於耳,空气里瀰漫著铁腥、焦炭和汗水的混合气味。炉火熊熊,映照著几张汗水晶亮、神情亢奋的脸。
“朱专员!成了!真成了!”一个精瘦的汉子举著一把闪著寒光的崭新镰刀,激动得声音发颤。刀身轻薄,弧度流畅,刃口在炉火映照下凝著一线慑人的白光。“俺家婆娘用这新镰刀试了试地头的稗草,唰唰的!跟割豆腐似的!一点不带费劲!”
“俺家的也是!”另一个壮硕的村民挤过来,手里也举著一把同样制式的镰刀,黝黑的脸上笑开了,“往年割麦,半天下来膀子酸得抬不起,这新傢伙,轻快!利索!省老鼻子劲儿了!”
棚子里瞬间炸开了锅。七八个拿到第一批新镰刀的村民围在朱明和徐达身边,七嘴八舌,个个脸上都洋溢著难以置信的喜悦和急切的期盼。
“朱专员!徐管家!俺家那十亩麦子眼瞅著就黄了!俺排第几个领新镰刀?”“还有俺!俺家劳力少,就指著这新镰刀救命了!”“別挤別挤!徐管家说了按登记顺序来!”
朱明被热情的村民围在中间,耳朵嗡嗡作响,脸上却笑开了。这热火朝天的场面,比炉膛里的火还旺!这就是他想要的“看点”!
“大家別急!別急!”朱明扯著嗓子喊,努力压过嘈杂,“焦炭够用!铁料够用!徐管家带著徒弟日夜赶工!保证秋收前,家家户户都能用上新镰刀!”
徐达站在炉火旁,古铜色的脸上沾著煤灰,汗水顺著脖颈流下,浸透了粗布短衫。
他虽沉默,但腰杆挺得笔直,看著眼前爭抢新农具的村民,眼中那属於武將的锐利锋芒,悄然融化了一丝,染上了些许暖意。
他沉稳地指挥著几个徒弟:“二牛,火再旺些!铁蛋,看好料!照昨儿打的样子,刃口要薄,要匀!”
“好嘞师父!”徒弟们干劲十足地应和著,风箱呼哧呼哧,锤声叮叮噹噹,比往日更急促,更欢快。
朱元璋背著手站在稍外围,破袄敞著怀,露出结实的胸膛。他看著这喧闹拥挤、生机勃勃的场面,听著那一声声发自肺腑的“新镰刀”、“省劲”、“救命”,嘴角咧开,露出一口白牙。他目光扫过那些黝黑、朴实、此刻因希望而发亮的脸庞,又瞥了一眼炉火旁沉稳如山的徐达和正被村民围著的、手舞足蹈解释著什么的朱明。
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夹杂著一丝得意,在他胸腔里激盪。这感觉,竟比当年打下应天府城头,看著万军跪拜“吴王千岁”时,还要…熨帖?
“哼,瞧把你们乐的!”朱元璋故意板起脸,粗声粗气地插话,“不就几把镰刀嘛!看你们这点出息!赶紧的,领了刀的滚蛋!別耽误徐大他们打铁!后面还排著队呢!”
村民见这位“朱副管事”发话,虽然语气凶,脸上却带著笑,都嘻嘻哈哈地应著,拿到镰刀的如获至宝般小心捧著,挤出人群,脚步轻快地奔向自家的田地,迫不及待要去试试这“神兵利器”。没领到的,眼巴巴望著炉火,充满期待。
朱明好不容易从人群中解脱出来,抹了把汗,走到朱元璋身边,嘿嘿一笑:“老朱叔,看这架势,咱这『憋气罐子』鼓捣出来的铁,成了香餑餑了!”
朱元璋斜睨他一眼,从鼻孔里“嗯”了一声,带著点“还用你说”的傲娇。他目光投向远处山坡下,金黄的麦浪在秋风中起伏,如同流动的黄金。“麦子快熟了。”他低声说了一句,眼神深邃。
“是啊!”朱明精神一振,“新镰刀有了,还得看收成!老朱叔,我琢磨著,光有镰刀还不够快。得想法子把割下来的麦子,更快地从地里运到晒场、运到打穀场!这人力挑、小车推,太慢,损耗也大!”
朱元璋眉头一挑,来了兴趣:“哦?朱专员又有啥『憋气』的新点子?”
“嘿嘿,”朱明搓著手,眼睛放光,“您看咱村外那条河,水流挺急。能不能…在河边架个水轮子?用水力带动转盘,再弄个传送带…呃,就是长长的、会自己转的皮带或者链子,把割下来的麦捆直接运走?”
“水轮子?自己转的皮带?”朱元璋摸著下巴上的短须,眼神闪烁。徐达也停下了手中的活计,目光炯炯地看了过来。利用水流?这想法…有点意思!
铁匠棚里的锤声似乎都轻快了几分。炉火熊熊,映照著朱明兴奋的脸,朱元璋思索的眼神,徐达专注的神情,还有棚外,那些奔向金色田野、手持崭新镰刀的村民背影。
希望,如同这炉中越烧越旺的火,映红了平山村的天。而在那遥远的、森严冰冷的宫闕深处,另一双眼睛,正透过无形的罗网,冷冷地注视著这片升腾著烟火与生机的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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