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线索
从村西头的山坡下来,李村长步子迈得大,嘴里还在念叨:“老王头家今天是孙子满月酒,村里沾亲带故的都去帮忙,人多热闹。是老王头的儿子亲自办席,办席可是我们村的好手,保管让你吃饱。”
刘向阳跟在后面,拎著空了的塑胶袋,脚步有些沉。刚在父母坟前积压的情绪还没散去,胸口像堵著块石头,闷得慌。他没接话,只是低著头往前走,鞋底子碾过路上的碎石子,发出“咯吱”的轻响。
村东头果然热闹。老王家的院子里搭著蓝色的帆布棚,棚下支著两口大铁锅,火苗“呼呼”地舔著锅底,冒出的白汽裹著肉香飘得老远。几个妇女围著案板择菜,菜刀剁在木板上“咚咚”响;男人们扛著长条凳来回跑,嘴里喊著“这边再摆两张”。
“李哥来了!”一个繫著围裙的壮汉迎上来,手里还拿著把锅铲,
“这是老刘家的向阳,刚出来,让他在这儿帮帮忙,混口饭吃。”李村长拍了拍刘向阳的肩膀,又对他说,“这是老王头的儿子,王建军,你叫建军哥就行。”
王建军上下打量了刘向阳一眼,脸上的横肉动了动:“哦,向阳啊,听说过。行,不嫌弃就搭把手,摆桌子端菜啥的,能干不?”
“能干。”刘向阳点点头。
“成,”王建军把锅铲往旁边一递,“先去把那堆碗碟刷了,洗洁精在盆里泡著呢。”
院子角落堆著十几个搪瓷碗和粗瓷盘子,油腻腻地泡在大盆里。刘向阳挽起袖子蹲下去,冰凉的水瞬间浸透了袖口。他拿起抹布,一下下擦著碗沿上的油污,泡沫溅在手上,滑溜溜的。旁边几个帮忙的妇女见了,低声议论著什么,眼神时不时往他身上瞟。
他假装没看见,只顾著手里的活。十年监狱教会他最有用的本事,就是对旁人的目光视而不见。
刷完碗,王建军又喊他:“把桌子摆开,筷子勺子摆好,一人一副,別弄混了。”
长条木桌在帆布棚下排得整整齐齐,刘向阳拿起一摞粗瓷碗,挨个往桌子中间放。碗沿有豁口,碰在一起“叮叮噹噹”响。他动作麻利,摆得横平竖直,倒比旁边几个毛手毛脚的小伙子仔细。
“这后生看著闷,干活倒利索。”一个烫著捲髮的妇女跟李村长搭话。
李村长“嗯”了一声:“老刘家的孩子,错不了。”
刘向阳耳朵尖,听见了,却没抬头。他知道村里人肯定听说过他家的事,十年前那场官司在这小村子里,说不定到现在还是茶余饭后的谈资。他不在乎別人怎么看,只要能换来一口饱饭和五十块钱,这点打量的目光算不了什么。
快到中午时,客人陆续来了。先是些拄著拐杖的老人,被搀扶著坐在最里面的桌子;接著是成群的孩子,吵吵嚷嚷地围著果盘转;最后来的是些年轻人,嘴里叼著烟,往空椅子上一坐就开聊。
刘向阳负责端菜。王建军把炒好的菜盛在大铁盘里,他端起来稳稳地送到各桌
有客人认出他,跟旁边的人低声说:“这不是老刘家那个……”
“嘘,少说两句。”
刘向阳端著盘子的手紧了紧,指关节泛白。他加快脚步,把菜放在桌上就转身,后脑勺对著那些打量的目光。
“向阳,过来吃点。”李村长在角落的桌子旁朝他招手
王建军递给刘向阳一个大碗,碗里堆著满满一勺红烧肉,还有几块块排骨,每样菜都有点,米饭压得实实的。刘向阳接过来,说了声“谢谢”,找了个没人的墙根蹲下,本来今天人就多,也没地方坐,他一个劳改犯也不好去跟其他人坐著,晦气。
肉燉得很烂,入口就化,肥油顺著喉咙往下滑,带著股酱油的咸香。他狼吞虎咽地往嘴里扒饭,十年监狱里吃的都是糙米饭和水煮菜,哪尝过这滋味。一碗饭没几口就见了底,他舔了舔嘴角的油星,还想再盛点,又觉得不好意思。
“没吃饱吧?”一个苍老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刘向阳抬头,看见个背有点驼的老头,穿著件洗得发白的中山装,手里拄著拐杖,正是老王头。
“够了,谢谢您。”他赶紧站起来。
“不够就说,锅里还有。”老王头眯著眼看他,“我认得你,你是老刘的儿子。你爸妈当年帮过我家大忙,那年我摔著,是你爸连夜蹬著三轮车送镇上去的。”
刘向阳愣住了,他对这些事没印象。
“人啊,不能忘本。”老王头嘆了口气,转身对王建军喊,“再给向阳盛碗饭,多来点肉!”
第二碗饭端过来时,上面还加了个荷包蛋,金黄的蛋黄颤巍巍的。刘向阳捏著筷子的手紧了紧,低头往嘴里扒饭,眼眶有点热。出狱这几天,除了王婆婆塞给他的零钱,这是第一次有人真心对他好。
吃完午饭,客人渐渐散了。刘向阳没閒著,跟著收拾桌子。把剩菜倒进大盆里,碗筷摞起来抱到河边去洗。河水结著薄冰,他伸手进去,冻得手指发麻,却洗得格外认真,碗沿的油星都擦得乾乾净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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