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秋风,挟著丝丝凉意,卷过陈留国的原野。

犊车碾过尘土飞扬的官道,车轮发出沉闷的声响。

车厢內,曹过背靠软垫,目光穿透晃动的车帘缝隙,落在窗外。

枯黄的草茎在风中无力地伏倒,几株歪斜的老树伸展著光禿的枝椏。

更远处,零星可见佝僂的身影在荒芜的田埂上移动。

“世子。”

侍卫曹安低沉的声音打破了沉寂,带著挥之不去的忧虑。

他掀开车帘,脸上愁云密布:“今日之事,恐生祸端啊!”

曹过没有回头,目光依旧投向窗外的田野。

曹安见世子不语,心一横,继续道:

“那赵豹並非寻常乡绅。”

“他是本县豪首,盘踞多年,树大根深,听闻其家亲眷中,更是有人在洛阳为吏,攀附於某位贵人门下。”

“您今日当眾折辱於他,他岂能善罢甘休?他日必会寻机报復。”

另一侍卫曹平,性子更急,接口道:

“是啊,世子!您此番是代王驾巡封,一举一动都有无数双眼睛盯著,王府里,封国內,还有內史那边。”

他提到內史二字时,声音不自觉地压低:

“恐怕此刻风声已经传到內史耳中了,若因此事被內史责难,甚至被他劾奏朝廷,大王的处境恐將更为艰难。”

曹平的声音里,充满了对远在鄴城那座王宫中,如同人质的陈留王曹奐的担忧。

车厢內再次陷入沉默,只有车轮碾过碎石的声音和呼啸的风声。

良久,曹过缓缓收回目光,转向两位忠心耿耿却又忧心忡忡的侍卫。

他那深邃的眼眸中,正翻涌著复杂的情绪。

“看到了吗?”曹过引手指向窗外。

“父王在鄴城,忍辱负重,如履薄冰,所求者何?无非是我曹氏一门苟全性命,保住这点虚名爵位,可换来的是什么?”

他的手指划过荒芜的田野,划过远处隱约可见的流民身影。

“换来的是这所谓的盛世下,豪强肆虐乡里,视百姓如草芥。”

他的语气陡然一转,带著一股压抑不住的怒火:

“今日我若不拔剑,赵老六一家,此刻已是家破人亡!”

“明日,便会有千万个赵老六被逼上绝路!”

“这陈留国,是父王封地,更是百姓生息之所。”

“我曹过,既代父王巡封,见此不平,岂能袖手旁观,做那掩耳盗铃的缩头乌龟?若连眼前一桩恶事都无力阻止,这代王巡封四字,岂非天大的笑话?”

曹安两人被曹过话语中的锋芒和悲愤所慑,一时无言。

自鄴城一路上,他们感触最深的,便是世子身上这股与年龄不符的决绝。

那是一种与大王曹奐截然不同的气质。

约莫半个时辰不到,犊车缓缓驶入小黄县城。

作为陈留国的治所,小黄县城內比城外多了几分市井气息。

虽非繁华鼎盛,却也秩序井然,至少维持著表面的太平。

犊车並未停留,径直驶向城北。

在那里,有著一片依山而建的宫室,正是晋廷恩赐给陈留王曹奐的宫殿。

宫殿早已落成,在秋日阳光下显得富丽堂皇,与略显朴素的县城形成鲜明对比。

只是这华美的宫殿,在曹过心里,却更像一座空置的牢笼。

殿前空旷寂寥,只有少数几个內史官署的安排的守卫,如同木桩般站立,更显得冷清与疏离。

犊车最终停在陈留国內史官署前。

官署紧邻王宫,规制严谨,门禁森严。

通报后,曹过被引入正堂,堂內陈设简洁而庄重,同时也透著刻板的威严。

陈留国內史张伟端坐主位。(文末解释)

此人约莫三十许,五官端正,但一双细长的眼睛中,却儘是精明与算计。

他穿著公服,见到曹过进来,脸上立刻堆起笑容,恭敬执礼,动作標准得无可挑剔。

“世子代王驾巡封,一路辛苦,不知世子视察王宫,观感如何?”

张伟的声音温和有礼,如同春风拂面。

他抬手示意宫苑方向:

“此乃朝廷体恤陈留王,彰显天恩浩荡之盛举,大王虽在鄴城伴驾,然此宫永为陈留王之基业,足见圣恩深重。”

曹过面无表情,只是微微頷首,在主客位坐下。

张伟笑容未减,话锋却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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