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怎么办啊?”

“没了伯爵,我们该听谁的?”

“英格兰人真要打过来,我们拿什么去挡?”

帕德里克拨开乱糟糟的人群,径直走到那个报信的人面前。

他身上那股沉稳而危险的气息,让周围的嘈杂声都小了下去。

“康纳尔骑士他们,准备怎么干?”

“练兵!”

报信的人看到帕德里克,像是找到了主心骨。

“康纳尔骑士在城堡里对著所有人说,不管伯爵大人带回来的是战爭的號角,还是屈辱的条约,我们都要用手里的剑,来决定自己的命运!城里好多人都动起来了,铁匠铺的炉子烧得通红,就没停过!”

帕德里克沉默了。

他那张如同刀削斧凿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他转过身,扫视著村里这些熟悉的面孔。

他们中的一些人,脸上写满了恐惧,像待宰的羔羊;另一些人则手足无措,只能徒劳地低声咒骂;还有些年轻人,眼里有愤怒,却更多的是迷茫。

他一言不发,转身走回自家的院子,径直走进那间堆放农具和杂物的阴暗仓库。

肖恩立刻跟了进去。

他看见父亲搬开一个装著过冬穀物的巨大旧木箱,从满是灰尘和蛛网的箱子底下,拖出一个用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长条形重物。

帕德里克蹲在地上,解开綑扎的牛皮绳,一层,两层,三层……他小心翼翼地揭开那层布。

当最后一片布被揭开时,一抹幽暗的寒光在昏暗的仓库里闪现。

里面,是一柄和他平时用的,和村里所有人用的都完全不同的战斧。

这柄战斧的斧柄是用一种深色的岑木製成,上面用古老的手法刻满了交错的,肖恩完全看不懂的复杂纹路。

斧头是双刃,一劈一拉皆可伤敌,比寻常的丹麦战斧更大,也更厚重。

刃口在从门缝透进来的微光下,闪烁著一层令人心悸的幽幽寒光。

那不是一件用来砍柴或者防身的工具,那是一件纯粹为了杀戮而诞生的兵器。

“这是你远祖,从北海带来的东西。”

帕德里克的嗓音有些沙哑,仿佛在讲述一段被尘封的血腥歷史。

“他说过,只有在族人活不下去的时候,才能把它拿出来。”

他將这柄异常沉重的战斧,郑重地递到肖恩面前。

“拿著。”

肖恩下意识地伸出双手接过。

战斧的重量让他整个身体猛地往下一沉,差点没站稳。

这东西,比他刚才练功用的那柄,还要重上一半。

“爹,我们……”

“康纳尔那些骑士,是为了他们的伯爵,为了他们的土地,为了他们的天主而战。我们,也是。”

帕德里克打断了他的话,眼神里有一种肖恩从未见过的光。

“但我们,更是为了自己。我们祖先流的血,不能在我们这一代,白流了。”

他走出仓库,站在院子中央,面对著整个村庄的方向。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胸膛高高鼓起,然后用尽全身的力气,从喉咙的最深处,发出了一声大吼。

那声音,完全不像盖尔人的呼喊,更不像祈祷时的唱诵。

那是一种发自胸腔深处的,最原始的咆哮。

苍凉、野蛮,充满了掠夺和征服的力量,仿佛一头沉睡了数百年的巨狼,在濒死的威胁面前,终於睁开了它血红的眼睛。

这声咆哮穿透了恐慌的议论和哭泣,迴荡在村庄的每一个角落。

村里各处,那些还在惊慌失措的男人们,听到这声咆哮,先是猛地一愣。

隨即,他们像是被这声音唤醒了什么沉睡在骨髓和血液里的东西。

他们脸上的迷茫和恐惧在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冷酷的决绝。

他们不约而同地放下手里的活计,不再交谈,不再咒骂,只是默默地转身,走进自家的屋子或是仓库。

他们搬开杂物,掀开地板,从各自隱藏的地方,拿出了那柄代代相传,早已被当成传家宝,或是偶尔用来砍伐最硬木头的长柄战斧。

一个,两个,十个,二十个……

一个个沉默的男人从自家的门里走出来,匯集到村口那片空地上。

他们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站著,手里紧紧握著形制几乎完全一样的武器。

空气中,那股恐慌和迷茫的味道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凝重而危险的,钢铁和鲜血混合的气息。

村长看著眼前这副景象,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来维持秩序,但看著那些男人手里闪著寒光的斧刃,和他脸上那种决然的神情,最后只能化作一声长长的嘆息,把所有的话又都咽了回去。

他知道,有些东西,一旦被唤醒,就再也回不去了。

帕德里克走到人群的最前面,高高举起了手中那柄刻著古老符文的战斧。

“英格兰人要我们的地,奥蒙德的人也想要我们的地。我们这块肉,谁都想上来咬一口。”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锤子一样,一字一句地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想活下去,就得让那些想咬我们的人,把他们的牙全都崩掉!”

他把战斧的柄尾重重地顿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从今天起,把你们的斧头都磨快了!把你们的女人和孩子都藏好了!我们不是菲茨杰拉德家的兵,也不是什么狗屁女王的臣民!”

他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

“我们只为自己打仗!”

“吼!”

人群中爆发出同样野性的,发自胸腔的吼声。

那沉睡了数百年的诺斯血脉终於被唤醒。

肖恩站在父亲的身边,紧紧地握著那柄沉重得让他几乎无法呼吸的古老战斧。

他看著眼前这些熟悉又陌生的村民,他的叔叔,他的邻居,他的玩伴的父亲。

他们脸上的神情,不再是平日里那种属於农民的憨厚或怯懦,而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属於狼群的凶狠和贪婪。

他知道,这个村庄,回不去了。

那些在田埂上追逐,在溪流里摸鱼的安寧日子,彻底结束了。

从父亲发出那声咆哮开始,他们就不再是农民,而是战士。

或者说,他们变回了战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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