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组其他人也纷纷鼓掌，这七天的艰辛有目共睹，最终呈现的效果也確实令人震撼。
但宋飞脸上却看不到太多喜悦。他接过助理递来的毛巾擦著汗，走到监视器旁沉默地看著回放，眉头微蹙。昆汀注意到他的异常，搂著他的肩膀问：“嘿，兄弟，怎么了？我们做到了！你看起来像是刚输掉一场拳赛。”
宋飞摇摇头：“效果还行。昆汀，这六位已经是剧组能找到的最好的武行了，他们很努力，也很专业。但你看这里，还有这里，他们的反应和我的动作衔接，还是慢了半拍，力量感出不来。完成我这套设计，对他们来说已经很勉强，几乎到了极限。”
他接过工作人员递来的功能饮料喝了一大口，继续沉声道：“问题是，这仅仅是开始。后续我为你设计的动作场面，规模比这个大得多，难度更是几何级数上升。尤其是和千叶真一的对决，以及以一对几十的大战，需要更多、更高水平的武行来配合和完成。否则，我们脑海中最精彩的那些画面，最终只能大打折扣，甚至会显得滑稽可笑。这会极大削弱我们电影应有的视觉衝击力和艺术效果。”
就在这时，製片人哈维·韦恩斯坦咬著雪茄晃悠了过来。他刚和发行部门通完电话，心情颇佳。“男孩们，看来你们打得很愉快？我在办公室都听到昆汀的鬼叫了。”他笑著打趣，然后注意到宋飞凝重的表情，“嗯？伯纳德，这幕戏我们拍得如此成功，为什么你看起来一点也不高兴？是在担心分成吗？哈哈哈。”
宋飞没有笑，他把刚才对昆汀说的话又更简洁地向哈维阐述了一遍，重点强调了当前武行团队的瓶颈和后续拍摄可能面临的风险。
哈维听著，脸上的笑容慢慢收敛了。作为精明的製片人，他太清楚动作大片的核心卖点是什么，如果动作场面拉胯，再好的故事和表演也救不了票房。他抽出两支上好的古巴雪茄，递给宋飞一支。“放鬆点，年轻的勇士。尝尝这个，能让你心情好点。”
宋飞道了声谢，接过雪茄，熟练地用雪茄剪修剪尾部。哈维递过打火机。宋飞凑近火苗，缓缓转动雪茄预热，然后点燃，深吸一口，醇厚的烟雾绕了一圈后被缓缓吐出，动作老道得与他年轻的东方面孔形成奇异反差。
哈维自己也点上了雪茄，两人吞云吐雾间，他开口道：“你的担忧我明白了。但不必太过焦虑。我们这部电影大量的武戏拍摄计划本来就在中国和日本进行。尤其是bj片场，到时候我们会在当地临时招聘一些更高水平的武行，我相信那里有的是人才。”
宋飞立刻摆手：“哈维，临时招聘，筛选，磨合，这会浪费大量宝贵的时间，耽误拍摄进度，增加不可控成本和风险。我建议你不要等到那时候。”他语气果断，“你现在就应该立刻联繫姜闻，请他帮忙，先从香港紧急招聘一批最高水平的武行，直接派往bj待命。我们必须提前准备，让他们有足够时间熟悉我和我的动作风格。”
姜闻此时人不在洛杉磯，他在bj，以合作方的身份，帮助昆汀团队协调北影厂的摄影棚事宜。《杀死比尔》有相当多的內景和特定外景將在北影厂庞大的摄影棚內拍摄。此前，北影厂已经根据剧组发去的详细要求，基本完成了相关场景的搭建。宋飞来美国之前还特意去看过，工艺相当不错。据他所知，姜闻代表北影厂，在这次合作中很是为厂里爭取了一笔丰厚的外匯收入，即便如此，在习惯了好莱坞天价製作成本的哈维和昆汀看来，仍然是便宜得很。
哈维沉吟了片刻，他是个极其重视效率和结果的人，宋飞的建议显然更符合他的利益。他立刻掏出手机，走到相对安静的角落去给远在bj的姜闻打电话。过了一会儿，他拿著还在通话中的手机走回来，递给宋飞：“嘿，伯纳德，还是你直接跟姜说更清楚，告诉他你需要什么样的武行，要多少人……”
宋飞接过电话：“喂，姜导。”
电话那头传来姜闻標誌性的大嗓门，背景音似乎还有些嘈杂：“餵？宋飞？你小子在那边搞得怎么样？没给咱丟脸吧？昆汀那疯子没难为你吧？”
“还成，没拉胯。”宋飞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就是这边找的武行班子有点问题，水平达不到我的要求，耽误事。”
“嗯？”姜闻有些意外，“我听说了，那边找的应该是以前香江刘家班的那批老人，经验很丰富啊，水平应该不错才对。”
“经验是丰富，但可能拍老式港產动作片太久了，有点模式化，僵化了。”宋飞一针见血地指出，“我设计的一些需要更现代、更迅捷、更强调实战感和镜头感的新颖动作，他们理解和执行起来有些吃力，效果出不来。保险起见，必须再招一批更有活力和创造力的。您帮我联繫一下袁家班，看看他们有没有兴趣接这个活，或者他们的核心成员能不能过来指导兼带队。实在不行，洪家班也可以考虑。人数至少需要二十人左右。其中，必须有五六个真正能打、反应快、能完成高难度动作的高手，不是一般的龙虎武师。”
姜闻在电话那头咂摸了一下嘴：“袁八爷那边？行，我这就帮你打电话问问。他妈的，老子在北影厂给他们当监工，现在还得给你小子当猎头秘书了是吧？”
宋飞乐了：“能者多劳嘛，姜秘。这事就拜託您了，儘快啊。等我们大队人马到了京城，必须得看到一支真正高水平的武行队伍等著。”
姜闻在那边笑骂：“滚蛋！小兔崽子，使唤起我来了！行了，知道了，包在我身上。你们那边抓紧拍……”话没说完，宋飞笑著道了声“姜秘再见，好好工作”，便不顾姜闻可能在那边跳脚骂娘，乾脆利落地掛了电话，將手机递还给哈维。
“搞定。姜闻答应去联繫了。等我们到了北京，人手问题应该能解决。”宋飞语气肯定。
哈维满意地点点头，用力拍了拍宋飞的肩膀：“很好！伯纳德，我就喜欢你这点，不只是个演员，还是个解决问题的人（problem-solver）！这才是真正的专业！”
从汽车旅馆这场戏开始，宋飞在剧组中的地位发生了微妙而显著的变化。他不再仅仅是一个演技出色的男主角，更逐渐成为了整个动作场面的实际灵魂人物。不仅仅是他的个人打斗，几乎所有主要演员，包括千叶真一、麦可·马德森、乌玛·瑟曼等人的动作戏份，其设计和现场指导，都离不开宋飞的参与。
他会根据每个角色的定位和演员自身的身手特点，量身设计符合其人物性格的打斗风格。千叶真一的剑术需要体现日本古典剑道的威严与凌厉，麦可·马德森的巴德则要突出一种蛮横粗糙的美式街头搏杀感。宋飞都能提出极具建设性的意见，並亲自演示关键动作。
武戏的拍摄进度依然缓慢，如同精雕细琢的工匠活，但每一个完成的镜头，其效果都让昆汀和哈维欣喜若狂。昆汀那充满跳跃性思维的脑子时常会迸发出一些天马行空的新想法，比如要求一场在狭窄厨房里用各种厨具进行的打斗，或者设计一个极其夸张的喷血效果。
宋飞听了后，如果觉得在物理逻辑或动作逻辑上可行，就会立刻现场构思，將其融入整体设计；如果觉得实在离谱，他也不会直接拒绝，而是会通过演示，让昆汀直观地理解为什么这个想法行不通，比如“这样出刀对方根本来不及反应，镜头会捕捉不到”、“这个角度钢丝没法吊，演员容易受伤”等等。这种建立在专业实力基础上的沟通，让昆汀非常受用，他觉得自己找到了一个真正的“动作知己”。
紧张忙碌的拍摄持续了三周，剧组在美国的戏份终於基本杀青。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气，尤其是宋飞，他几乎是全组最累的人，白天表演，晚上经常还要和动作组开会设计第二天的拍摄方案，体力精力消耗巨大。剧组宣布休整两天，然后大队人马將飞赴bj，开启下一阶段的拍摄。
宋飞原本的计划简单至极：回到酒店，屏蔽一切外界联繫，蒙头大睡二十四小时，把亏空的睡眠彻底补回来。他的身体虽然经过强化异於常人，但连续的高强度工作依然带来了沉重的疲惫感。
然而，这个朴素的愿望在即將下班时被昆汀无情地粉碎了。昆汀兴奋地搂住他的脖子，几乎是用拖的把他往停车场带：“快点！兄弟！我带你去个好地方！一个绝对能让你精神起来的派对！”
宋飞试图挣脱，没好气地用中文骂了句脏话，然后又用英语抱怨：“f**k！昆汀，你们这些美国佬，难道没有party就活不下去吗？我现在唯一想的就是我的枕头！我只想回去睡觉！求你了！”
昆汀却不为所动，眼睛里闪烁著八卦和兴奋的光芒：“嘿！听著！今晚这个派对不一样！是你们自己人办的，《臥虎藏龙》剧组！为了公关奥斯卡举行的招待酒会！你难道不想去见见你的同胞吗？对了，说不定还能遇到一两位真正能给你注入『魅力和创造力』的阿弗洛狄特呢？”
宋飞翻了个巨大的白眼。他对这种奥斯卡公关酒会实在提不起太大兴趣，但昆汀最后那句话，以及“《臥虎藏龙》”和“同胞”这几个词，还是让他动摇了一下。他嘆了口气，知道自己今晚的睡眠计划彻底泡汤了。“……好吧，但我警告你，我最多待一个小时。”
“成交！”昆汀胜利地大笑，把他塞进了自己的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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