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杉磯一月的阳光,带著一种近乎奢侈的暖意,慷慨地泼洒在迪士尼加州乐园的片场上。2001年1月29日,《杀死比尔》正式开机。

《杀死比尔》,这个一度在哈维·韦恩斯坦的米拉麦克斯公司內部被视为“昆汀又一个疯狂念头”的项目,在经歷了一系列堪称顛覆性的修改后,终於在这一天,撕掉了所有“可能”或“或许”的標籤,正式启动了它的胶片滚动。

原本构思中的大女主復仇史诗,因为一个东方年轻人的横空出世,硬生生被扭转了轴心。剧本被大幅重写,核心变成了“伯纳德”——一个名字直接取自演员宋飞英文名的男主角。他的妻子曾是一名致命的杀手,为了爱情与安寧毅然脱离组织,与他组建家庭。然而,阴影从未远离。杀手集团的首脑比尔,视这种叛逃为不可饶恕的褻瀆,血腥的清洗隨之而来。

原版中由刘玉玲饰演的、气场强大的石井尾莲,其角色定位和性別也发生了转变,由日本资深动作影星千叶真一接替,成为了比尔麾下更具份量和压迫感的东瀛高手;而刘玉玲,则被调整为其手下的一名精锐女战士。这个改动,无疑为影片注入了更强烈的男性阳刚对决的张力,也埋下了更多东西方暴力美学碰撞的伏笔。而原版中的女主乌玛瑟曼,也会出演,只是戏份比较少。

直到开机前一天,宋飞才在酒店会议室里,与亲自担纲製片人的哈维·韦恩斯坦正式签下了那份至关重要的演出合同。哈维挺著標誌性的肚腩,用肥短的手指敲著合同文本,嘴里嘟囔著抱怨:“伯纳德,说真的,最后一刻才签约,这太不专业了,这太不好莱坞了!我从未见过哪个新人敢这样对待韦恩斯坦的合同。”他语气夸张,但那双精明的眼睛里並无太多真正的怒意,更多的是一种对未知投资品的审视和一丝被挑起兴趣的好奇。

宋飞只是淡淡一笑,流畅地在合同末页签下自己的名字,中英文俱备。“好饭不怕晚,哈维。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情比合同更可靠,比如说我的承诺。”

哈维被噎了一下,哼哼两声,最终还是在合同上籤下了自己的大名。“昆汀把你夸上了天,希望你值这个价。別让我和昆汀变成好莱坞的笑话。”

“压力是你们的,”宋飞合上合同,语气轻鬆,“我的任务只是演好伯纳德。”这份主演加编剧加动作指导的合同,让宋飞刚出道就赚了两百万美元。

开机第一幕,昆汀选择了那场充满戏剧张力和血腥暴力的婚礼屠杀戏。这场戏文戏比重不小,需要演员在极致的幸福瞬间跌入地狱,展现出巨大的惊愕、恐惧、绝望和奋起反抗的初始怒火。昆汀私下里对宋飞的动作戏信心十足,但对於这种需要深厚內心支撑的文戏,尤其是英语对戏,他內心不免有些打鼓。

然而,宋飞给了他一个巨大的惊喜。

当摄影机开始转动,宋飞仿佛瞬间褪去了所有属於他自己的痕跡。他穿著剪裁得体的礼服,站在临时搭建的小教堂里,眼神温柔地注视著扮演他妻子的演员,那种沉浸在幸福中的光芒无比真挚。

而当杀手们破门而入,血腥气息瞬间取代玫瑰芬芳时,他脸上的表情层次丰富得令人惊嘆——从茫然不解,到震惊骇然,再到目睹惨剧发生的眥裂发指,最后是绝望深渊中爆发出的、野兽般的嘶吼与挣扎。整个过程,情绪转换精准而富有衝击力,几乎没有依靠任何过度夸张的肢体语言,更多依靠眼神和面部肌肉极其细微却又能被镜头完美捕捉的控制。

“cut!”昆汀的声音带著压抑不住的兴奋,“上帝啊!伯纳德!就是这种感觉!perfect!太他妈的完美了!”他几乎要从导演椅上跳起来,“再来一条保一下,我们换个机位!”

事实证明,昆汀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宋飞前期的大量文戏,尤其是那些需要复杂內心活动的片段,他几乎都能在两条,最多三条內就给出让昆汀拍案叫绝的效果。这种超高的效率和稳定的输出,让整个剧组,尤其是那些原本对这位东方男主角抱有疑虑的部门主管们,悄然收起了轻视之心。昆汀更是整日眉开眼笑,觉得自己挖到了一块举世无双的瑰宝。

宋飞自己则沉浸在一种新奇的体验中。这是他真正意义上第一次参与一部好莱坞工业体系下的电影製作。他一边全力以赴地表演,一边下意识地將眼前的剧组与之前经歷过的冯晓寧的《紫日》剧组、郭宝昌的《大宅门》剧组进行比较。

感受最深的就是那无处不在的、高度发达的工业化流程。在《大宅门》,导演是绝对的核心和大脑,事无巨细都要过问,带著浓厚的人治色彩和家族式作坊的味道,充满了人情世故的烟火气。《紫日》剧组则更具国內大型製片厂的特色,计划性强,但灵活度相对不足,当然,这也是因为资金不足导致的。

而在《杀死比尔》的片场,儘管导演昆汀·塔伦蒂诺是如此一个风格强烈、个人印记浓重的“作者”,他也无法脱离这套成熟的工业体系。现场每一个环节都像精密齿轮一样咬合:製片部门统筹全局,场记的板子精確到帧,摄影组、灯光组、录音组各司其职,界限分明,互不越权却又配合默契。现场很少出现无谓的喧譁和混乱,所有人的工作都围绕著拍摄计划表(schedule)和分镜头脚本(storyboard)高效运转。这种高度专业化、流程化的模式,极大地提升了工作效率,也最大限度地减少了人为错误和资源浪费。宋飞暗自感嘆,这確实是目前国內电影產业需要学习和追赶的地方。

剧组里的其他主要演员,诸如扮演比尔的戴维·卡拉丁、扮演巴德的麦可·马德森等人,对宋飞的態度则保持著一种礼貌而疏离的观望。

他们大多是混跡好莱坞多年的老油条,见过太多曇一现的“关係户”。儘管这个东方年轻人確实英俊得过分,演技也出乎意料地扎实,但他们內心深处依然无法理解,为何昆汀会將如此重要的男主角宝座,交给一个名不见经传、且来自遥远东方的年轻人。好莱坞並非没有种族天板,尤其是在商业大片的绝对主角选择上。因此,除了必要的戏份交流,他们很少主动与宋飞攀谈,一种无形的隔阂瀰漫在空气中。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文戏部分暂告段落,拍摄正式进入《杀死比尔》的重头戏——武戏阶段。

武戏的第一幕,拍摄的是男主角伯纳德在汽车旅馆单人匹马,浴血袭杀六名黑衣杀手的戏份。这將是影片第一个小高潮,旨在瞬间確立伯纳德深藏不露的强悍实力。

昆汀对此寄予厚望。开拍前,宋飞没有急著让武行们上场,而是先拉著六名扮演杀手的武师,仔细勘察了搭建成汽车旅馆走廊模样的布景。他指著各个转角、房门、灭火器等道具,开始清晰地阐述他的动作设计思路:如何利用地形,如何设计走位,每个人的攻击顺序、节奏以及被反制的方式,力求在狭小空间內打出层次分明、角度刁钻却又符合力学逻辑的暴力美感。

当他亲自下场,为那六名来自香港、经验丰富的武师演示为他设计的、同时也是需要他们配合完成的一系列高难度动作时,整个片场都安静了下来。

只见宋飞的身影在假想的“旅馆走廊”中闪转腾挪,动作快如闪电又稳如磐石。他的踢击凌厉霸道,带著破空之声;拳掌变化莫测,擒拿锁扣精准狠辣;甚至利用墙壁进行反弹蹬踏,动作衔接流畅得如同舞蹈,却又充满了致命的危险性。每一个动作都不仅是为了好看,更蕴含著极强的实战逻辑和视觉衝击力。

原本抱著例行公事心態的香港武师们,眼神逐渐从漫不经心变成了惊讶,再到最后的钦佩。他们都是在邵氏、嘉禾等香港电影黄金时代摸爬滚打半辈子的老武行,见过真功夫,也设计过无数打斗场面,但像宋飞这样,能將传武功底、现代搏击意识和电影镜头感结合得如此天衣无缝的年轻人,实属罕见。

站在一旁观摩的千叶真一,原本抱臂而立,表情严肃。看著宋飞的行云流水般的演示,他微微眯起了眼睛,缓缓放下了手臂,身体不自觉前倾,露出了极为专注的神情。他终於明白,昆汀·塔伦蒂诺这个桀驁不驯的鬼才,为何会选择这个东方青年做男主角。这年轻人的身手,已经不是“不错”可以形容,简直是惊才绝艷!

“诸位,我的设计大概就是这样,有些地方可能难度比较高,我们慢慢磨合。”宋飞收势,气息平稳,对几位武师客气地说道。

领头的武师姓刘,是刘家班的老人,他抹了把额头上並不存在的汗,用带著浓重粤语口音的普通话感慨道:“宋师傅,你这套打法,犀利!放心,难系难滴,但我哋(我们)肯定配合你做到最好!”

接下来的时间,就是反覆的套招和练习。宋飞设计的动作確实极具挑战性,对时机把握、距离感和身体控制要求极高。但这些香港武行专业素养极高,经验丰富,在宋飞的耐心讲解和示范下,练习了几次后,逐渐找到了感觉,配合开始变得默契起来。

又进行了一次完整的套招確认后,昆汀迫不及待地大喊:“action!”

然而,拍摄过程远非一帆风顺。动作戏的拍摄本就是电影工业中最繁琐、最耗时的环节之一,尤其追求昆汀想要的那种既真实又夸张、兼具疼痛感与形式美的独特暴力美学。一个镜头往往需要从多个角度拍摄,演员和武行的配合不能有丝毫差错,稍有失误或穿帮就得重来。

这场戏,整整耗时七天。期间,ng了无数次,武师们摔打得浑身青紫,宋飞也消耗了大量体力。但昆汀始终保持著一种偏执狂般的热情,每一个镜头都要在监视器前反覆观看,抠细节,追求极致的完美。

当最后一条通过时,昆汀从监视器后猛地蹦起来,兴奋得手舞足蹈,像个两百斤的孩子,挥舞著双臂用破锣嗓子高喊:“bravo!太棒了!完美!伯纳德万岁!hong kong action万岁!”他衝过去拥抱满身汗水血污的宋飞,激动得语无伦次,“兄弟!你创造了歷史!这將会是载入影史的动作场面!我发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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