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有的人喜欢动,有的人喜欢静,而眼前的汉子,无疑便是前者,否则也不会奔波了二十多年,才突然想著换个安稳差事。

但陆长青並不打算多问,相安无事便好,跑山收货確实不是什么保险行当,除开路上风吹日晒,毒蛇猛兽,崎嶇山路,听说还必须要和那些山匪打上交道才行。

二人又閒谈了许久,多是张远山讲,陆长青听。

无奈,他这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实在是没有什么新鲜事可言。

不知何时,茶壶见底,水瓶已空,张远山在此期间讲的无疑多是一些山外之事,令得陆长青不由得心生嚮往。

却也仅此而已。

张远山突然起身,他该走了,收山客没有夜宿农家的习惯,哪怕些银钱,也会去到最近的镇集上,在驛站或者客栈住下。

有些事,仅靠人心,终究是说不清的。

“长青老弟,你年纪轻轻,真就打算一直在这里……閒云野鹤下去?”张远山突然开口。

他显然是好心。

这些话他知道本不该自己来说,但他总觉著,年轻时候如果不出去闯荡一番,终究是落了下乘。

更何况,男人总归要成家的,相识数年,陆长青言谈举止都是极佳,对於诸事也颇有见解,並非山下那些未开化的山野愚民可比,这不高低得娶个寧山城內的黄大闺女,才配得上他这位兄弟?

陆长青却是明显一愣,隨后笑了笑,道:“远山大哥,我暂时还没有外出闯荡的想法,不过大哥放心,我如果想离开此处了,必定第一时间去投奔大哥。”

“呵呵,你这傢伙!”

张远山摇了摇头,有些话终究是没有再多赘言。

“那行吧,要是有空,就来寧山城看看老哥我,茶水是没有你泡的好喝,但酒肯定管够。”

忽的,他左右张望,压低声音神神秘秘道:“嘿嘿,你小子肯定还是个雏吧,到时候老哥哥带你喝酒去,不过等见了你嫂子,你可不准在她面前乱嚼舌根。”

陆长青却是神色一动,露出一副抓住老鼠尾巴的得逞表情,奸笑道:“哈哈,远山大哥,露馅了吧,你放心,你喝酒这事儿到时候我一定跟嫂子如实匯报。”

“你大爷的……”张远山当即后背一缩,苦著脸笑骂一声。

隨后,便是短暂的沉默。

二人皆知,经此一別,再相见,已不知是何时。

但事实上,寧山城离此处並不远,也就数十里路,脚程快些,也不过一两日的功夫,若是赶车驱马,更是半日不到。

可张远山知道,此后自己恐怕再不会涉足此地,他再不是什么行走四方的收山客,而只是一个离家近些的一家铺子中的打杂伙计。

生活会將他锁死在那里,就如同那些从未离开过寧山城的邻里一样。

至於陆长青……

那当然是自家情况自家知了,若无必要,短时间內,他还真没离开此处的打算。

对於一个长生者而言,外面的顛沛流离哪有此处安稳,朝起暮眠,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心无杂念事,山风自清净。

更何况,外面再是绿绿,能过前世的短裙丝袜,绿过前世的灯红酒绿?

不如一根毛的好吧。

“远山大哥,那就……后会有期。”

陆长青拱手作別。

张远山只是重重一嘆,再次摇头,“唉,你这傢伙……”

隨后转身离开,挥手作別。

然……

走出几步,张远山忽然站定,隨后一拍额头,猛然折返。

边走边骂道:“嗐,长青老弟,你瞧老哥这狗屁记性,来的时候明明还记著,跟你嘮著嘮著差点就忘了这事……”

行至陆长青身前,他已是自怀中摸出一本泛黄书籍,压在了陆长青手中。

“远山大哥,这是?”陆长青面露不解。

张远山解释道:“祖上传下来的一本无名拳谱,我反正是没练出个什么名堂,不过也凭空生出了些力气,寻常三五个汉子近不了身,这也是老哥我这些年行走山野的底气。”

“我家那娃也练了,跟我一样,没这方面的天赋,除了力气大些,也没练出个什么名堂。”

“你有空的时候不妨可以照著练练,虽说不能练成什么绝顶高手,但好歹可以生些力气,再不济也能强身健体。”

“老哥我其实早就看出来了,你虽然不说,但这座小土丘困不住你,你也志不在此,以后必然会离开此处。”

“但山高路远,途中猛兽伤人,匪祸横行,会点拳脚终究是好的。”

“行了,走啦!”

张远山再次转身,大步离开。

陆长青捏著拳谱静静目送,张了张嘴,最后却也只是洒然一笑。

原道是,山外故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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