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是,閒情总被凡俗扰。

哪怕对於一个长生者而言,似乎也难逃其俗。

“长青老弟在家否?”

未曾推门,便已闻其声。

声音浑厚粗獷得很,倒也合其身份,乃是周围十里八乡有名的收山客。

见竹篱院门被人隨手推开,陆长青也不恼,反倒是连忙起身,热情招呼道:“在的在的,远山大哥一路辛苦,快快进院,喝口凉茶润润喉咙。”

此收山客本名张远山,四十出头,皮肤黝黑,碍於常年餐风宿雨,已有著五十男人的苍老面容。

自寧山城来,靠游走於各处山野村落,收购各类山货,贩卖於城中各个铺子为生。

数年前,陆长青一次下山和农户们置换杂物时,与之偶然结识。

张远山体形高大,为人豪放,也不客气,简单招呼后,便將手中马绳隨手繫於院门旁歪脖子枣树上,大步进院。

提起茶壶,大口啜饮。

此处荒郊野外,倒也不虞马背上的货箱被人惦记。

“呼,痛快!”

张远山抹去嘴角的水渍,一屁股坐下,“嘿,长青老弟,不是咱吹,就这泡茶的功夫,老哥哥我行走四方这么些年,就只爱喝你泡的茶,就他娘的一个字,香!”

陆长青咧了咧嘴,深知对方可能只是碍於职业习惯,隨口拍的马屁,当不得真,但也是心里乐开了。

他极少下山,在这小山丘上如今完全可以做到自给自足,前几年是因为刚穿越过来,怕言行上引人猜忌,毕竟除了长生,別无所长,手难缚鸡。

后面,慢慢地也就习惯了。

“哈哈,远山大哥,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陆长青咧了咧嘴,笑道,“不过这次大哥你可能要白跑一趟了,我这里也没什么好货。”

对於像张远山这样的普通收山客而言,一些年份久远的野生药材或者保存完好的野兽皮毛便已算是好货。

陆长青虽说认不得药材,但作为一个现代穿越者,曾经无数个夜不能寐的午夜时分也是经常刷到作为男人减速带的荒野求生一类视频,各种捕猎陷阱在一次次实践后也算是信手拈来,有时候更是能捕获到一些例如山鹿、野猪之类的大型野兽。

不过现在已经度过了最初的开荒积累阶段,陆长青如今极少进山布置陷阱,毕竟这世道可是大概率有妖的,当然,除非是他真馋肉荤了。

张远山却是哈哈一笑,打趣道:“嘿,你这傢伙,老哥哥我脸皮要是有你这一半厚,想来当初也不必四处奔波,入这收山客的行当了。”

他摆了摆手,又道:“无妨无妨,老哥哥我这趟已经走了七八个村子了,好货虽然寥寥无几,几个货箱也算是勉强填了七七八八,你小子现在要真拿出什么好货,老哥哥我指不定还出不起价呢。”

当然,这些话,作为一个常年行走在外之人,张远山其实本不该说,毕竟防人之心不可无,只是一次次打交道下来,眼前的年轻人早已让他心里的戒备烟消云散,他倒挺喜欢和陆长青閒谈。

虽山中野户,却言谈舒適,虽三餐素食,却毫不市侩,如此云淡风清,令人心旷神怡。

或许,如有选择,张远山觉得,自己也愿意隱居在这荒山野岭,与那穷山恶水为伴吧!

总好过事事需看人脸色、猜人心思。

他接著道:“长青老弟,实不相瞒,老哥哥此番可是专程前来,只为看看你罢。”

“只怕以后你我二人相见的机会,就少了。”

“这次过后,我便不再做这行当。”

陆长青自是听出其话中的唏嘘感慨之意,颇有不解,便问:“远山老哥,这是为何,可是……”

陆长青其实並不想过多询问,在他看来,有些事,在对方没说之前,最好还是不要主动询问为好。

既然问了,此后便不能装作事不关己的样子,如若对方真遇到难处,至少在自己力所能及的情况下,还是要搭把手的。

可自己如今孤家寡人,除了这篱笆小院,几块开荒得来的土地,已然算得是孑然一身。

他怕对方真遇到了什么难处。

陆长青其实並不是那种多管閒事之人,只是穿越到此方陌生世界十来年间,大多时候都是孤孤单单一人,而眼前的汉子,已算得是他这些年里为数不多能聊得来之人。

他自然听说过一些收山客之间的弯弯绕绕。

见陆长青突然眉头微锁,面露愁色,张远山自然是心头一暖。

自己好像还真没看错人。

他忽的洒然一笑,道:“哈哈,长青老弟,你想哪儿去了,老哥哥我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嗐,这不是你嫂子见我跑山收货成年累月风吹雨淋心疼,前段时日,便託了娘家那边的关係,替我在王家铺子谋了份收货时帮著掌眼的差事嘛,我推脱不过,便应了下来。”

陆长青心头这才一松,不由笑道:“远山大哥,那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呀!”

隨后提起一旁的水瓶,替茶壶中加水,至於水还温热否,山里人可是没那么多讲究。

张远山提著茶壶喝著茶半开玩笑道:“可不是嘛?一下子就高升了咧。”

只是,从他的笑容中,陆长青实在是听不出半点的欢喜,反倒是多了一丝心酸的味道。

陆长青知道,其中或许另有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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