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初掌內廷
他双手抖如筛糠,几乎是爬著抓起那枚玉佩,指腹反覆摩挲著那个“忠”字,滚烫的泪水混浊了视线。
未来的大明皇帝陛下亲赐姓名!这是何等殊荣!他一个出身微贱、命如草芥的阉宦,竟蒙天子……未来的天子如此恩典!
忽然想起自己幼时听过的民间传记里,也只有真正的皇帝心腹才能佩戴这御赐信物!
“奴婢李进忠……”他猛地以头抢地,声音嘶哑哽咽,似哭似笑,
“不......!奴婢魏忠贤,叩谢殿下再造隆恩!” 前额在金砖上撞得鲜血涔涔,他却浑然不觉,只有心头反覆迴荡著这个名字——魏忠贤!
朱由校看著涕泪横流叩谢不止的魏忠贤,微微頷首。有些种子,已经种下。
“既已赐名,便当勤於王事。”他淡然道,“隨孤出去吧。”
朱由校抬步,稳稳踏出西暖阁。身后,新生的魏忠贤,用一种近乎贪婪的目光,最后看了一眼殿內的辉煌灯火,迅速爬起身,弯腰碎步跟了上去。
宫门外,一眾內侍宫女跪伏在地,气氛压抑得如同死水。
乾清宫周围,全副武装的禁军整齐列阵,披坚执锐,晨曦洒落甲冑之上,映出一道道寒芒,如霜刃森森,杀意凛然。
“殿下,王安回来了!”一名小太监奔至殿前,跪地高呼。
话音未落,只见王安踉蹌地回到乾清宫,却没想到这一进宫门,眼前的一切竟仿佛天翻地覆。
禁军铁甲森然,宦官跪伏满地,殿中静得仿佛能听见血液流动的声音。
他目光扫过那一张张陌生而冷漠的脸,最后落在朱由校神情淡然、嘴角微勾的面庞上,脸色顿时煞白如纸。
“奴婢……叩见殿下……”他双膝跪地,声音发颤,额头冷汗涔涔。
他心中骇浪滔天!他佯装遵李选侍之令封锁宫门,实则是为暗中派出亲信密告杨涟、左光斗等东林骨干。
谋划以“皇长子仁弱,群臣当为圣上善后,清除宫中奸佞、扶保幼主”为名,鼓譟声援,既得清名,亦期拥立之功!
幻想自己能如冯保之於幼主万历……做那执掌內廷、与內阁分庭抗礼的“內相”。
安排好信使出宫,他便火急火燎往回赶,满心做著权力梦……哪知一路上,所见竟是翻天覆地的震撼。
一支武装到牙齿、全员披掛精良山文甲(这本是千户官才配的重甲)的悍卒,正以铁血手腕迅速接管每一处宫门、要道。
这些人,他从未在宫中见过,绝无可能,他侍奉泰昌帝数十年,宫內每一支驻军、每一个將领他都如数家珍,此等强军,若存在,岂能毫无端倪?
“王安,”
正当他神魂皆颤、绞尽脑汁试图理清这顛覆性的局面时,一个平静到极致、却字字如冰锥的声音清晰地凿入他的耳膜。
朱由校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如水,“有人举报说你与杨涟、左光斗等人密谋,说什么皇长子仁弱,需忠臣匡扶!”
“怎么?你想做冯保?想將孤……將这大明天下,当作尔等翻云覆雨的棋盘?”
“你——也想做那个『內相』?”
王安如遭重锤,浑身血液瞬间倒流,他猛地伏倒在地,磕头如捣蒜:
“殿下明察!奴婢绝无此心!奴婢是在为殿下奔走周旋,疏通內廷关节,绝无……绝无勾结外臣……”
“哦?绝无勾结?”朱由校眼角微挑,一声轻嗤,如同戏謔。
一直冷眼旁观的吴苍,如同鬼魅般无声踏前一步,手中赫然举起数封带有秘记、尚未完全熔封的蜡丸密信!
“殿下”吴苍的声音毫无温度,“此乃此獠亲信携带出宫之物,刚刚落网。其行色鬼祟,正欲趁夜色將此密信送往——左僉都御史,左光斗府邸!”
“左!光!斗!”朱由校一字一顿念出这个名字,那封熟悉得刺眼的信笺,彻底击垮了王安最后一丝侥倖。他瘫在地上,面如白纸,目光涣散。
“王安,”朱由校的声音恢復了那种居高临下的淡漠,“你有恩於孤之幼时,孤记得!然今日,你私通外朝,勾结党人,妄图以外朝舆情压宫禁,以臣名挟君上!”
少年的声音骤然爆发出帝王的雷霆之怒:
“孤的路,需要你这等背主之徒去铺设?需要东林那班清流去指点?你又算什么东西?你当孤是任由摆布的幼童吗?当孤是那傀儡般的大明皇帝吗?”
这一连串的詰问,如同无数鞭子抽打在王安的灵魂上,他甚至忘了磕头,瘫软如泥。
“王安”朱由校的声音重归冰冷,却比怒骂更令人胆寒:“论情,你有幼时援手之恩,论忠,你私结党羽,欺君罔上,论罪——”朱由校的目光扫过御案上那枚属於王安的司礼监秉笔的牙牌,“当——凌迟!”
“孤现在问你,该如何——自处?”
“殿下……殿下饶命啊!老奴冤枉!老奴真的是为殿下您……”王安涕泪横流,语无伦次,最后一丝精气神被彻底抽乾,只剩下绝望的哀鸣。
“为你自己吧!”朱由校一声断喝,终结了所有的狡辩。
他眼神甚至懒得再看一眼那滩烂泥,只隨意地瞥向一旁屏息垂首的魏忠贤:
“『忠贤』?尔可记『忠』字何解?今日,便由你替吾——正一正这『忠』字!”
他话语里的暗示如刀,魏忠贤瞬间会意。这是殿下在检验他,更是將这立威之事,亲手交给他来做。
“奴婢遵旨!”魏忠贤猛地踏前一步,声音洪亮得近乎尖利,脸上再无丝毫猥琐諂媚,只有一股被新名点醒、急欲表忠的狠厉!
他断然挥手:“来人!將此背主逆奴——拖下去,宫门前庭——即刻杖毙!”
两名禁卫看了一眼朱由校,在得到默许后,如同铁钳般架起早已瘫软的王安。拖拽之间,王安发出不似人声的悽惨嚎叫,划破乾清宫的夜空,再无一人敢抬头置喙。
朱由校漠然收回目光。一个妄图勾结外廷压制未来天子、以求在新朝重掌司礼监大权的阉宦,绕过內阁、勛贵、锦衣卫,偏偏去找那些在朝中根基尚浅、却极擅製造舆论的东林小吏?
如此愚蠢的投机与背叛,死不足惜!不將其立毙於权力交接前夕,何以震慑宵小?
他转向魏忠贤,语气已恢復帝王的沉静,下达了最关键的指令:
“魏忠贤听旨。”
“奴婢在!”魏忠贤肃然垂首。
“父皇龙驭上宾,即令礼部:按制鸣钟报丧!詔:首辅方从哲、次辅韩爌、诸內阁辅臣、六部尚书、英国公张惟贤等,即刻入宫哭临!”
朱由校顿了顿,补充了一句至关重要的:
“另,传召锦衣卫都指挥使骆思恭——即刻进宫,不得延误!”
“奴婢谨遵圣諭!”魏忠贤字句鏗鏘地应命,深深躬下腰背。
在这一躬的瞬息,魏忠贤明白了一个不容置疑的事实:从今夜此亥时起,眼前这位刚以雷霆手段肃清宫禁、赐他魏忠贤之名的少年,再也不是那个在西暖阁里沉默寡言的皇储。
他是即將宣告天下的——大明新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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