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分析了所有机场的差评,百分之八十,都集中在三个点上:走得太远,等得太久,转得太晕。”苏晴的笔尖,在白纸上飞快地勾勒著,“所以,我们的目標,也应该有三个。第一,步行距离极限压缩。从安检口到最远登机口的直线距离,不能超过六百米。这是人体舒適步行的极限。”

“第二,流程效率极限优化。从旅客下车,到办完所有手续,抵达登机口,理想时间,应该控制在二十分钟以內。”

“第三,標识系统极限简化。一个第一次来的、不懂中文、不懂英文的外国旅客,仅凭图形和顏色,就能在五分钟內,找到他想去的任何地方,无论是登机口,还是洗手间。”

苏晴说完,抬起头,看著林晓东。

林晓东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著她,和她在那张白纸上写下的那几个关键词。

许久,他才缓缓开口:“你来负责客流仿真及系统优化设计。我要你在航站楼的建筑图纸出来之前,就用数据和模型告诉我,一个旅客,从踏入航站楼的那一刻起,他的人生,应该被如何『设计』。”

苏晴重重地点了点头。

她知道,林晓东交给她的,是一份怎样的信任。这已经不是辅助工作,这是整个航站楼设计的“灵魂”。

就在两人准备就这个“灵魂”深入探討时,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高建国带著一个头髮白,穿著一身得体的灰色中山装,气质儒雅的老者,走了进来。

那老者虽然年事已高,但腰杆挺得笔直,身上带著一股浓厚的书卷气和久居上位的威严。

“林总指挥,给您介绍一下。”高建国显得有些拘谨和恭敬,“这位是庄为民,庄老。是我国最著名的建筑设计大师,也是咱们同济大学建筑系的终身教授。庄老听说您在构思新机场的航站楼,特地过来,想跟您交流一下。”

林晓东立刻明白了。

这是建筑界的“钱文德”来了。

不,他可能比钱文德更难对付。因为钱文德信的是数据,而这位庄老,信的可能是“感觉”。

“庄老,您好。”林晓东伸出手。

庄为民矜持地和他握了握,目光却落在了墙上那张写著“人”、“步行距离”、“流程效率”的白纸上,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

“林总工,年轻有为啊。”庄为民开口,声音温和,却带著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感,“虹桥的事,我听说了,你在土木工程领域,確实是天才。不过,航站楼的设计,和修桥、加固地基,不是一回事。它不光是技术,更是艺术。”

“哦?愿闻其详。”林晓-东不动声色。

“航站楼,是一座城市,乃至一个国家的门面。它应该是宏伟的,壮丽的,是能够体现我们华夏五千年文明底蕴的殿堂!”庄为民的语气,开始带上了激情,“我设想中的东海机场,应该以故宫的太和殿为蓝本,採用中轴对称的布局,用巨大的斗拱和琉璃瓦,来展现我们的大国气象!要让每一个飞抵中国的外国人,第一眼,就被我们恢弘的文化所震撼!”

他一边说,一边从隨身的包里,拿出了一卷画纸,在桌上缓缓展开。

那是一副气势磅礴的水彩效果图。

画上,一座金碧辉煌、雕樑画栋的“现代宫殿”,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高建国在一旁看得连连讚嘆:“太美了!太壮观了!”

林晓东却只是看了一眼,就將目光移开了。

他走到那张巨大的白纸前,拿起笔,在“人”字的下面,画了一个极其简单的、像一只海星一样的五角星形状。

“庄老,您的设计,很宏伟。”林晓东开口,声音平静,“但未来的中国,需要的不是一座给別人看的『门面』。它需要的,是一个能让一亿人次,高效、舒適、便捷出行的『枢纽』。”

他用笔尖,点了点那个海星的中心:“这里,是安检、海关和商业中心。”

然后,他又点了点五个角:“这里,是五个独立的登机指廊。从中心到任何一个指廊的尽头,距离都是相等的,也是最短的。”

“没有雕樑画栋,没有琉璃瓦。只有最优化的路线,最合理的空间。所有的设计,都只为一个目標服务——人。”

庄为民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了。

他看著墙上那个简陋得像儿童涂鸦一样的“海星”,又看了看自己那副可以送去参加世界建筑展的“宫殿”,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林总工,我尊重你在工程上的严谨。但你这个……恕我直言,”庄为民毫不客气地批评道,“这根本不是建筑设计!这是一个冰冷的、毫无生气的物流仓库!你把人,当成了流水线上的货物!这是对建筑艺术的褻瀆!更是对人性的漠视!”

“不。”林晓东转过身,看著这位被激怒的建筑泰斗,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理解的,对人性最大的尊重,就是让每一位风尘僕僕的归人,都能在最短的时间內,找到回家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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