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室里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並没有持续太久。

林晓东只是让大家尽情地释放了十分钟,便用平静但有力的声音,將所有人的情绪拉回了现实。

“各位,庆祝到此为止。”他走到那盘被眾人视若珍宝的钢绞线旁,“实验室里的成功,只代表我们走完了万里长征的第一步。一座大桥,需要的是上万吨符合標准的钢材,而不是这一盘样品。”

他看向鞍州钢铁厂的厂长,一位名叫李卫国的老钢铁人。“李厂长,从实验室到生產线,我们还有多远?”

李卫国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他搓了搓手,面露难色:“林工,不瞒你说,这距离……可不近。我们厂的设备,都是为了生產普通螺纹钢和钢板设计的。您这个『爭气钢』,对温度、成分、拉拔速度、热处理流程的要求,都精確到了一个我们以前想都不敢想的程度。要量產,就得新上一条生產线,对现有的设备进行脱胎换骨的改造。这……”

“需要多久?需要多少钱?”林晓东直截了当地问。

“最快也要半年调试,资金……至少上千万。”李卫国报出一个天文数字。

在场的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攻关已经掉了海量的资源,现在量產又要投入这么多,国家的压力太大了。

“而且,”李卫国补充道,“就算生產线建起来,成品率也是个大问题。这种金贵的东西,生產过程中稍有差池,一炉钢水就全废了。我们……我们没有经验啊。”

刚刚还热血沸腾的气氛,一下子跌入了冰点。实验室的胜利,在冰冷的工业现实面前,显得如此脆弱。

“钱,我去跟部里要。时间,我们没有半年。”林晓东的语气不容置疑,“我给你三天时间,把厂里最好的技术员、最有经验的老师傅都召集起来。我们现场设计,现场改造!至於经验,没有,就从失败里闯出来!”

一场规模更加宏大,也更加艰难的战斗,在鞍州钢铁厂这片黑土地上,以一种近乎野蛮的方式打响了。

林晓东几乎是住在了车间里。他和苏晴,还有一群平均年龄超过五十岁的老专家、老工人,吃住都在一起。图纸铺在满是油污的工具机上,困了就在办公室的沙发上眯一会儿。

然而,现实比想像的更加残酷。

第一批用改造生產线试生產的钢材出来了,结果是一场灾难。一百吨的钢水,最终检测合格的钢绞线,不到十吨。成品率,连10%都不到!

消息传出,整个厂区一片譁然。悲观的情绪如同病毒一般蔓延开来。

“我就说不行吧!这比造原子弹还精细,我们一个炼钢厂怎么搞得定?”

“听说一炉钢水的成本就几十万,这么烧下去,厂子都要被烧垮了!”

“德国人卖一万美元一吨,是有道理的。咱们还是別好高騖远了。”

风言风语,甚至传到了国外。

德国普鲁斯曼公司的霍夫曼,在一次行业酒会上,端著香檳,对周围的记者半开玩笑地说道:“我听说了中国同行的努力,我非常敬佩他们的勇气。但是,现代材料科学不是靠勇气和热情就能实现的。那需要几代人的技术积累和沉淀。恕我直言,那更像是一场『炼钢运动』,而不是严谨的工业生產。我们隨时欢迎他们回到谈判桌前。”

这番话被一家香港报纸刊登,又辗转传回了国內,无疑是火上浇油。

指挥部的会议室里,气氛压抑得能拧出水来。李卫国狠狠地將报纸拍在桌上,眼睛通红:“欺人太甚!这帮德国鬼子,就是看不起我们!”

林晓东没有理会这些噪音。他拿著一叠报废產品的检验报告,整整看了一夜。苏晴陪在他身边,將成百上千个数据录入、分类、製成图表。

天亮时,林晓东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却透出一丝光亮。

“我找到问题了。”他把一张数据分析图推到眾人面前,“你们看,我们的失败,不是系统性的,而是隨机的、离散的。这说明我们的工艺和配方没有问题。问题出在『人』,出在管理上。”

“管理?”李卫国不解。

“对,管理。”林晓东站起身,走到黑板前,“我们以前炼钢,靠的是老师傅的经验,『差不多』就行了。但『爭气钢』,要求的是绝对的精准。差一度,差一秒,出来的东西就天差地別。经验主义,在这里行不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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