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岳原本低垂著眼,正思考局势,一听落子之声,略一抬眸,看了一眼棋盘中央那枚孤零零的黑子。
“天元。”他语气温和,语调却顿了顿。
黎言清正襟危坐,神情平静,道:“我不会下棋。”
柯岳挑眉,似笑非笑,“那你这手……倒是挺有志气。”
黎言清点点头,理直气壮:“我不识棋道,也不愿多学。见子隨手而下,皆是心中所向。”
柯岳不言,视线落在那枚黑子上。
棋局至此,白子紧咬黑势,彼此犬牙交错。中腹本是空白无战之地,一枚天元黑子突兀而立,宛如局外之人插足爭端,不入世,却观其爭。
“好一个心中所向。”柯岳轻声笑了,捻起白子一枚,落於左上角星位,声音温润,“你若不通棋理,那我也不拘局法。”
黎言清眨眨眼,道:“那你不会是让我贏吧?”
柯岳摇头:“不通棋理,也有可能贏。下棋本就是博弈,哪有天生识势之人。”
“我是真的不会。”黎言清说得乾脆,“別指望我下出什么妙手,能在格子里找到灵机已是奇事。”
柯岳微笑,道:“那你下就是了,胜负无碍。”
“那我可真隨便下了。”黎言清又落一子,这回落在下边线,压根不管黑白纠缠的方向,像是画布乱点,倒也落得自如。
柯岳目光扫过那两枚子,没说话,淡淡一笑,继续下子。
棋盘间声音断断续续,棋子错落,气氛却意外轻鬆。
“你觉得这棋盘,是不是摆得太方了?”黎言清忽然问。
柯岳:“……”
他顿了一下,答得极平静:“棋盘若不方,那就不是棋了。”
“有道理。”黎言清点头,又拈一子放在右上角,“可惜我不懂棋。”
“无妨。”
“那你说,这局我会输吗?”
“你若不下完,便没有输。”
“那我弃了如何?”
“那便算作你不愿爭。”
黎言清嗤笑一声:“我这人,从来没贏过几局,但输了的都记得清清楚楚。”
柯岳轻声回道:“记得清楚,也是一种胜。”
两人就这么下著,落子声时断时续,像是山林里一声声滴水,清冷却不叫人烦躁。
“这步是不是走错了?”黎言清挠头,皱著眉盯著棋盘。
柯岳不语,只是轻轻將一枚白子放下。
黎言清盯了几息,依旧看不明白,只得嘆气:“我是真不太会下。”
“那道长还下吗?”
“我看你坐得端正,酒也不喝,棋子捏得也细致,便想著学点子气。”黎言清懒懒笑著,拎起酒壶,“来来来,我不会下棋,你总能陪我喝两杯。”
柯岳也不推辞,接过酒壶,一仰脖子喝了一口。
“你这酒,糯而不腻,是哪家烧的?”
“寨子里这帮恶人的。”
柯岳饮了第二口。
“你这子落得真狠。”黎言清捏著一枚黑子看了许久,终究还是落了下去,虽明知是死局。
“成败皆在局中。”柯岳淡道。
“那人呢?”黎言清將手往身后一撑,斜著身看他,“也在局中?”
“若人可脱局,那下的便不是棋了。”柯岳轻笑,眉眼间带著点酒后的微醺。
黎言清嘟囔著,“你倒是挺会说。”
他们一边下著,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著天,谈不上知己,却也谈得平和。
寨中火光摇曳,山风时起时止,酒香繚绕里,似连时间也停了下来。
过了没多久,棋局终於迎来结尾,黑子彻底败下阵来。
黎言清摸著后脑勺:“我还以为你会让我点。”
柯岳只是笑了笑。
“这一盘棋,这一壶酒,都很好。”他说,“若是日后有何困难,来此寻我便可。”
黎言清刚想回些什么,正端起酒碗要再敬一杯,可刚咕咚一口酒咽下,抬头,却见对面空空荡荡。
柯岳不见了。
棋盘也没了。
但那只放在对面、空空如也的酒杯还在,酒气未散,余温尚存。
黎言清放下酒葫,抬手在额头按了按,意外地发觉自己竟没有醉意,反而前所未有地清醒。
屋外风吹的凉,可树却纹丝不动,月色洒下来,像是为他铺出了一条路。
黎言清顺著那条月路往前走,走出寨口,他站在山间回头望了一眼。
“柯岳……”他低声喃喃,语气里带了点说不清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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