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寨大门敞开,百十来號人陆陆续续地往外走,脸上混著死里逃生的庆幸,失去亲人的悲慟,还有一丝对未来的茫然。

寨子里关押的人不止这个数,只是有些已经没能撑到今天,尸骨还冷在后山的监牢里。

黎言清让小翠领著几个力气和胆子大的人,將夏杉暗窖里的粮食和財物全搬了出来,堆在聚义堂外的空地上。

“能拿多少拿多少,分完就走,別回头。”他靠在门柱上,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都听得清楚。

没人推辞,也没人多言。毕竟,活下去比什么都重要。眾人默默分了东西,有几袋米,有几匹布,还有些零散的铜钱碎银。

“道长,您救了我们全家,去村里歇歇脚吧!我们给您立长生牌位!”一个汉子跪在地上,重重磕了个头。

“道长,跟我们走吧,家里还有最后一碗乾净米,给您熬粥喝。”一个老嫗颤颤巍巍说道。

一时间,十几个人围了上来,言语恳切,都想將这位救命恩人请回家中。

“不必了。”黎言清摆了摆手,神色没什么波澜,“各自散去,好生过活便是。”

他態度坚决,眾人也不敢再强求,只得一步三回头地拜谢著,搀扶著家人,消失在下山的小路上。

很快,喧闹的寨子便彻底安静下来,只剩下风穿过木楼时发出的呜咽声,和满地的狼藉。

黎言清自然不是什么都没拿。

在眾人分粮之前,他便先进了夏杉的暗窖。金银俗物堆了一角,他只扫了一眼,兴致寥寥,隨便往身上踹了些当作盘缠,毕竟还要吃饭。但这些东西於他而言,远不如一壶好酒来得实在。

他的目光落在一个角落的葫芦上。

葫芦不大,通体暗紫,也不知是什么材质,入手微沉。腰身圆润,口沿处包了一圈薄薄的黄铜,磨得发亮,显然是原主人常用的心爱之物。

“正好缺个酒壶。”

他掂了掂,满意地別在了腰间。

自打又回到这个世界,日子过得比在兰陵时更像个真正的云游道人。

大部分时间不是在深山老林里寻特定的妖,就是在乱世官道上除孽。

杀人斩妖,早已成了家常便饭。閒下来的时候,唯一的消遣,便是喝上几口。

师父王渊虹说得没错,人活世上,一口吃食一口酒,比什么都重要。

夜色很快沉了下来。

黎言清还想贪杯几口,遂打算今晚在这里过夜。

聚义堂里,血腥味尚未散尽,尸首还横七竖八地躺著。黎言清却毫不在意,大马金刀地坐在主座上,手里正把玩著那个新得的紫铜葫芦。

他从匪徒的酒窖里又寻到了几坛封存的好酒,此刻正装在葫芦里,一口一口地喝著,辛辣的酒液顺著喉咙滑下,驱散了些许山间的寒意。

一轮满月不知何时已掛上夜空,清冷的光透过破开的屋顶照进来,刚好落在院中那棵枯死的槐树上。

乾枯的枝丫扭曲著伸向天空,恰好將那轮圆月框在其中,远远望去,竟像是枯木之上,开出了一朵皎洁的月亮。

黎言清举著酒葫芦,动作顿了一下。

他望著那番景象,酒意上涌,文青病发,心中莫名地浮现出一句不知从何而来的诗句,便乘著酒兴,低声念了出来:

“枯树不堪老,衔来月做……”

他话音刚落,正想咂摸一下其中滋味,却不料,一个清朗又带著几分慵懒的笑声,从堂外阴影处传来。

紧接著,那声音不急不缓地对出了下半句:

“浮生皆是梦,醉里看繁华。”

那声音仿佛是从月光里直接淌出来的,不带半分烟火气,却清晰地落入黎言清的耳中。

他握著酒葫芦的手没有动,眼神却倏然一凛,扫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堂外一片漆黑,除了风吹动尸体衣角的细微声响,再无他物。

没人。

黎言清心中微沉,左手却已悄无声息地探入袖中,指尖拈住了一张早已备好的寻妖符。

真气微吐,符纸却毫无反应,既不发热,也不泛光,也闻不到臭味儿。他心中瞭然,来者不是妖,亦非鬼物精怪。

黎言清缓缓將酒葫芦送到嘴边,又灌了一口,目光重新落回院中那棵枯树上,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回应那个看不见的人。

“这副景象,也算繁华?”

他的声音里带著一丝酒后的沙哑和毫不掩饰的嘲弄。满地残肢断臂,血流成河,这便是那声音所谓的繁华?

话音落下,堂中静了片刻。

就在黎言清以为对方不会再有回应时,他眼前的空气仿佛微微波动了一下。

原本浓得化不开的血腥气,竟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抹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清冽如山泉的气息。

紧接著,一道身影便毫无徵兆地出现在了大堂中央,就站在那月光之下,仿佛他一直都在那里。

来人是个男子,看著不过二十七八的年纪,身著一袭月白色的长衫,衣袂飘然,不染半点尘埃。他面容俊秀,眉眼间带著一抹温和的笑意,长发用一根简单的木簪束著,整个人清爽得与这血腥地狱格格不入。

男子朝著主座上的黎言清,不卑不亢地拱手作了一揖,声音依旧清朗:

“事与愿成,就是心中的繁华。”

他微笑著,目光扫过堂中尸首,却像是在看一幅与自己无关的山水画。

“道长以一人一剑,荡平这为祸乡里的贼巢,心中所愿已成,此情此景,於道长而言,难道不是一场快意繁华么?”

黎言清眯起了眼,打量著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

“在下柯岳,有残棋一副,邀道长对弈一番。”男子再次揖手,姿態优雅。

柯岳长袖一拂,大堂中央竟不知何时多了一张石质棋案,黑白棋子交错其上,中盘正残,似乱非乱,正等著下一子的落盘。

他看著黎言清,目光沉静如湖:“请。”

黎言清站起身来,抖了抖道袍下摆,衣角擦过棋盘边缘的青石。他绕到对面落座,手探入棋盂,在黑白分明的子中隨意一捏,拈出一枚黑子,指尖一顿,落在棋盘正中天元位。

“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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