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情不知所起 (1)
陆路以为自己幻听,明明昨天他还说让她考虑,迟些再给他答覆。感觉被欺骗,陆路愤慨地瞪著他,声音有些发抖:“沈世尧,你骗我!你明明说让我考虑的!”
“就当我骗你吧,我只说让你考虑,没说会同意。”
“沈世尧!”陆路气得从床上站了起来,抓起床头柜的瓶便要向他砸过去。不想沈世尧动作更快,將她的手腕紧紧捏住:“別乱动,小心伤到孩子。”
“沈世尧……”被他眼中的冷厉震慑,陆路的语气不禁软下来,渐渐有了哭腔,“你不能这么对我……你明知道……”
“我知道,”沈世尧將她按回床上,黯然一笑,“都是我的错,但是,还是不可以……你想打掉我的孩子,除非我死掉。”
一周后,陆路的身体状况总算稳定下来,办理了出院手续。
沈太太派的车等在门外,沈世尧上去替她收拾行李,陆路闷声坐在病床上折著换下的病服,沉默了很久,抬头看他,是祈求的语气:“我想回国。”
沈世尧將行李箱拉好,不答话。陆路以为他拒绝了自己,不死心地想再说什么,沈世尧却突然开了口:“明天吧,今天不可能了。”
总算是达成一致,两人一前一后地进了电梯。
静謐到令人窒息的密闭空间內,陆路不得不悲哀地承认,他们之间好不容易缓和的关係,因为这个突如其来的孩子,再次回到了原点。
而当天晚上,陆路和沈世尧结婚以来第一次睡在了一张床上。
因为沈太太总三不五时上楼询问她的身体状况,还有佣人不时端些汤水进来,这样反覆数次,陆路终於放弃了:“今晚……我们一起睡吧。”
说是一起睡,kingsize的床上,却也是她在这头,他在那头。
陆路还是高估了自己,眼下的状况,她根本不可能睡得著,仿佛一闭眼,浑身的毛孔都甦醒了,觉得不寒而慄。
沈世尧似乎是看出了她的异样,起身要去沙发,陆路却叫住了他:“说了不用,等会儿突然再有人上来,得穿帮了。”
沈世尧站在那里没动,过了很久,陆路看著他,神色有所缓和:“睡不著的话,我们就再谈一谈吧。”
“……谈什么?”
“这个孩子。”
“关於这点我表达得很清楚了,没什么好谈的。”
“沈世尧你!”极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陆路试图劝服他,“沈世尧,你想想,我们之间没有感情,所以就算我把他生下来,他也未必会觉得幸福。”
哪知道沈世尧却仍旧不为所动,甚至比刚才还淡定地躺回了床上:“你不用说了,只是白费力气而已。有这样的精力,不如睡觉吧。”
“睡觉”两个字终於戳到了陆路的死穴,她再也无法说服自己冷静,蹭地从床上坐了起来,怒极反笑:“睡觉?沈世尧你好意思劝我睡觉?难道你不是最清楚,有你在的床,我一分钟,不,一秒钟都不可能睡得著吗?你怎么有脸叫我睡觉!”
陆路穿上拖鞋,起身就往大门走。她原本好心陪他演戏,但既然他不领情还得寸进尺,那便没什么好说的。最好她现在就下楼去,將这个孩子的来歷说得一清二楚,看整个沈家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然而还没等陆路开门,从身后追上的沈世尧已一把將她捞进怀里,打横抱了起来。
“你发什么疯!”
“你才是发什么疯!”沈世尧冲她低吼。
沈世尧很少冲她发怒,一时间,陆路傻住了。
他的手臂將她箍得那样紧,她挣扎了数次,都无法挣脱。她有些泄气,却又不甘屈服,咬唇怒视著他,声音里却是委屈的哭腔:“沈世尧,你总是抱起我就走,但你从来没有问过我愿不愿意……”
沈世尧似乎是被她的话镇住,过了很久,语调有些淒凉,却又比什么都坚定:“你知道为什么我不问吗,因为就算你不愿意,因此討厌我,我也不希望你过得辛苦……我们的孩子,你敢打掉试试,別说陆亦航,整个远航都得给他陪葬。你要是不信,我们就试试。”
第二天,陆路便如愿上了回国的班机。她不知道沈世尧是如何说服家里人的,她也没兴趣知道。她耳边循环往復著的,只有沈世尧前一晚说的那句话,如果她打掉这个孩子,他便要整个远航都为他陪葬。
她绝望地闭上眼睛。
回到家里,蒋阿姨已经做好饭。她没什么胃口,直接上楼,沈世尧放好行李来叫她,她看著他的脸,心底一点一滴浸出的淬毒与寒冷,终於將她的理智淹没。
她调整了一个相对舒服的姿势,靠在床头,眯著眼打量他:“沈世尧,我前几天或许没来得及告诉你,我坚决不要这个孩子的真正原因。”
他不语。
她故作漫不经心地说下去:“因为他啊,是个不折不扣的的孽种。”
话一出口,陆路也嚇了一跳。她竟然以如此恶毒的字眼,去形容自己腹中的骨血。
但是,是他逼她的。
她无路可选。
沈世尧一直站在房门口没动,偌大的臥室只打开了廊灯,橙色的灯光映得他惨白的脸发黄。然后她便看见他一挥手,拳头重重地落在雪白的墙壁上。
没有流血,但沉重的闷响落至她的耳朵,也令她不禁一个寒噤。
有一瞬间,她几乎以为他会立刻衝过来掐住自己的脖子。对,就像那天一样,將她狠狠扼住,直至她痛出眼泪,跪地求饶。
但他没有,他只是一直站在那里。
頎长的身影笼罩在惨澹的灯光里,四周的一切变得那么静,静到陆路甚至可以听见自己加速的心跳。
她茫然地望著他,像是在等待什么,又像是什么都没有等。眼下说什么做什么都是徒劳的,她知道。却忽然听见他脆弱到近乎崩溃的声音。
“我只是想要和你一起生活,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陆路呆住了。
过了很久,她才发现自己在流泪。
泪水如同狰狞的小蟹,横著爬过她的脸颊,又冰又痒。她愤愤地伸手去抹,却越来越多,越来越多,她终於丧气地捧住脸,哽咽起来。
沈世尧是何时走过来抱住她的,她全然不知,待她反应过来时,那双手已轻轻环绕著她颤抖的肩,姿態卑微得令她心碎。
“我知道,你现在恨不得杀死我。”
陆路不语。
他继续说下去:“你说我会怎么死?被你大卸八块后,是衝进马桶,还是藏在床底。”
她仍旧不说话,泪水却越来越多。
他似乎笑了一下:“哎,你不要不说话……”
“我不会杀你的。”陆路哽咽著,终於开口。
“那我会怎么死?”
“七老八十,死在坟墓里。”
她的声音静静的,像是敘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
他却忽然呜咽。
是啊,已经走到如今这个境地,日后生老病死,或许真是两不相干的事。
“那么,生下这个孩子,你就离开我……”他支撑著重新站起来,望向她的脸,“我向你保证。”
那之后,情形便变得有些奇怪,陆路不再与他起爭执,像是默认了他的话。
蒋阿姨做饭,她胃口不好,也会下楼吃一些。沈世尧將她的饮食盯得很紧,要是她不去吃饭,他也就不肯拿筷子。
她都看在眼里,但她不说。
也有吃到一半就跑回房间孕吐的时候,和別人怀孕长胖比,她初期倒是又清减了一圈,连脸颊都凹陷下去了。
她趴在马桶边,痛苦地重重喘气,仿佛胆汁都要呕出来,沈世尧也只能站在她的身后,一下一下地拍她的背,像是在哄小孩子。
他们还是分房睡,只是半夜她醒来,偶尔会发现凉被有被人重新铺盖好的痕跡。她睡得那么沉,那么做这些的人,自然不会是她。
夜幕低垂,外面仍是璀璨的星夜,她坐在那里,长久怔忡,像是忘记了今夕何夕。
漫长的夏日如期而至,六月里,空气里都是蔓延的暑气。
早上气温低一些的时候,蒋阿姨也会帮她搬一把椅子,去院子里晒太阳。
有时候她拿著一本书,看著看著,便睡著了。再醒来,手里的书没了,只剩下沈世尧伸手搭凉棚状,站在一旁。
“你在做什么?”
“替你遮阳。”他坏笑。
真蠢,明明家里就有大的遮阳伞,只是没拿出来。
她有点想笑,却没笑出来,过了很久才说:“我有点饿。”
“嗯,午饭快好了。”
总归是这些漫无边际的琐碎。
下午沈世尧去公司,她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翻来覆去转台,还是觉得不喜欢,於是叫在厨房燉汤的蒋阿姨:“阿姨,有空么,我们来聊会儿天好不好。”
就这样从最近的天气说到晚上的菜色,再聊到蒋阿姨的故乡,蒋阿姨一拍腿,笑起来:“呀,我有东西给你看,等等。”
没等陆路开口,蒋阿姨已兴冲冲地上楼,搬出来的,是一本放到有些泛黄的相册。
“没想到真还在呢……”蒋阿姨翻开,指著其中一张,“这是沈先生小时候去我们乡下玩拍的,好看吧?”
是挺好看的,陆路扫了一眼,没想到沈世尧小时候竟然唇红齿白,五官精致得仿佛小姑娘。一点都不像现在,生起气来,脸部线条就紧绷著,凶巴巴的,嚇死人。
她想著,竟不自觉笑出来,笑著笑著,又觉得有些不对,刚想收起笑容,便听见门铃响。
“好像有人来。”蒋阿姨说,“我去开门。”
“好。”陆路嘆了口气,將相册放下,恢復到不动声色的表情。
来人令人意外。
当陆路看见cindy时,下意识起身:“cindy姐,你怎么来了?”
cindy一笑,扬扬手中的礼盒:“代表老板来送礼唄。你快坐下,孕妇要出了什么闪失,我可是头號罪犯。”
原来离了办公室,她也是会说笑的。陆路暗想,大概是今时今日的角色不同了吧。
蒋阿姨藉口將礼物收起来,善解人意地將空间留给她们。
cindy喝了口蒋阿姨准备的饮料,摸出烟盒,刚要点燃,想想又放下,自言自语:“哎,孕妇不能吸二手菸,我差点忘了。”
她笑了一下,极其嫵媚。
陆路这才想起来,婚礼当天,其实cindy与老板周子然也是在场的。
她那天情绪低落,他们又坐在最远的角落,所以甚至没来得及上去打声招呼,婚礼结束,便匆匆跟沈世尧走了。
好在cindy似乎並没有將此当回事,反倒是关心她:“身体状態还好吗?”
她点头,表情却有些呆,惹得cindy扑哧一声笑出来:“看来人家说怀孕会变傻是真的,以前你那些机灵劲儿现在可全没了。”
陆路有些窘,刚想接话,cindy又说下去:“看你现在这个样子,怕是外面发生什么都不知道吧。”
“知道什么?”陆路果然有些茫然。
“清珂呀,”cindy眨眨眼,“前几天被人拍到跟陆亦航出入同一栋公寓,我本意是把新闻压下来,结果陆亦航执意要公开关係。没办法,只好公开咯,但没想到粉丝不光买帐,还一口一句是两人不惧人言是真爱,现在的粉丝,真是好宽容,倒让我有些搞不懂了……”
陆路原本正在喝水,听罢,被呛了一下,蹙眉咳嗽起来。
咳了一会儿,她抬头看著cindy一笑:“那不是挺好。”
“是挺好,最近老板都要求为第二张专辑选歌了,明明第一张还没卖多久呢,也不知道在急什么……清珂最近又暴瘦,上镜一点精神都没,说起来,当明星也真麻烦,太胖太瘦都不好看……”
但这些都是与她无关的事了,听著cindy的话时,陆路淡淡地想。
从前她在这摊五光十色的浑水中拼命挣扎,是为了麻木自己的一颗心,而如今,她的一颗心已死,便再也无须趟这摊浑水。
周日,沈世尧因公事飞国外,陪著陆路產检的事就落在了丁辰头上。
和author分手后,丁辰虽暴瘦一圈,精神却还不错,喜欢带她去各种猎奇的馆子吃饭。
陆路没有胃口,又需要忌口,便只能看她一个人大快朵颐。
將桌上的菜风捲残云地解决,丁辰一抹嘴,非常忧伤地感嘆:“我怎么越吃越瘦啊,这些肉都白吃了吗?!”
再后来丁辰大概觉得暴食没有意思,兴趣也就从吃转到了陆路这个孕妇身上,喜欢三不五时给陆路带些奇奇怪怪的孕妇装和婴儿装来。
陆路对著那些完全不能穿出门的衣服哭笑不得,只好无限爱怜地拍怕丁辰的肩:“丁丁啊,你要是这么喜欢我们母子,这周末沈世尧出差,你就陪我去產检吧。”
丁辰当时正喜滋滋地审视著自己的战利品,想都没想便说好。於是这个护送陆路去医院的任务便正式落在了丁辰身上。
为了保护孕妇不受自己彪悍车技的伤害,丁辰端出了十二万分的谨慎態度开车,开到最后,陆路都要崩溃了:“你就不能开快点吗?人行道上的小孩都走得比你快。”
丁辰冷汗涔涔,咬牙切齿道:“我这不是为了你好吗!我容易么我!”
好不容易到了医院,才发现原来世界上怀孕的人这么多。丁辰被一溜大肚婆的壮观景象嚇傻了,还是陆路拽了她一下:“我和医生预约过了,先进去,你在休息区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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