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这都是小事。
下午两点整,现场观摩会进入第二个环节:自由发言,自由討论,各抒己见。
参会来的人很多,可是,真正能够坐下来喝茶发言的人並不多,只有区区二十几人。
会议室就设在农场营地的一间大房子里,並了几张简陋的松木桌子,搁了二十几个凳子,条件相当凑合。
不过,相比外面的寒风刺骨,大房子里生了两个硕大的白铁炉子,屋里头的温度倒很高。
李书记居中而坐,
左边是农村工作领导小组的郝副组长,右手是农科院一位年近七旬的老专家。
其他如农业布、农科院、中农大的专家,以及甘省这边相关部门和高校的专家学者,挨挨挤挤坐了一大圈。
陈春年一看,好像没自己什么事儿,便乾脆端茶送水,成了服务员。
其实,这种工作他並不专业。
没有统一著装,没有经过统一培训,不会跳芭蕾舞天鹅湖,没有黑丝袜、大长腿和標誌性微笑的服务员,这就不是一个正规的现场观摩会。
一点逼格都没有嘛。
心中腹誹不已,但工作一丁点都没耽误,陈春年一个人端茶送水完全可以忙得过来。
“粮食问题,永远都是第一位,这一点,我们必须要保证,必须要坚持!”
“將近一万亩玉米,能產多少斤玉米?能解决多少人的口粮?能养活多少人?”
“全部搞成青储饲料,一万亩粮食,还没有完全成熟,就弄成了牛羊牲口的饲料,这不是先进的农科技术,这是在糟蹋粮食,是犯罪!”
“没错,这是犯罪。”
“......
几位北平城的大佬,一开口,就给这件事情定了性,並甩给陈肥肠一顶能嚇死人的大帽子。
尤其是农科院的那位老砖家,鬚髮皆白,穿一身藏青色中山装,声色俱厉:“你们搞的这一套青储饲料技术我知道,我很清楚,这是美帝国主义搞的那一套,完全不顾人民群的死活,一切皆为卑鄙资本家的利益;
只有那些可恶的资產阶级,寧可把几千亩、几万亩、几百万亩的玉米、大豆、向日葵等农作物,粉碎发酵后,搞成什么青储饲料,用来餵养他们的牛羊牲口,也不愿意低价卖给人民群眾;
你们这一套做法·”
十几分钟的发言,九成九的在批判美帝国主义。
在座一些专家、学者,听得心惊肉跳,一个个的脸色都不对劲儿了。
李老爷子一根接一根的拧著旱菸卷,吞云吐雾,黑而清瘦的脸庞,被一团一团的烟雾所笼罩,
若隱若现,一时间也看不起他的表情。
终於。
农科院的那位老砖家发言完毕,享受了一阵稀稀拉拉的掌声。
他目光如电,最后总结:“所以,你们这种简单粗暴的拿来主义,是完全错误的,必须立刻停止!”
会场气氛十分压抑。
陈春年在一旁冷眼旁观,把整个会场看得清清楚楚,细致入微。
他发现,老砖家讲这些话的时候,就连跟他保持意见一致『郝副组长”,都忍不住微微皱一下眉,显然並不认同此人观点。
居中而坐、主持会议的李老爷子,则老神在在的咧嘴一笑,“噗”一下,吐出一团烟雾。
有人挺胸而坐,器宇轩昂,理直气壮,环顾四野而无敌手;有人低头沉思,好像在琢磨关於三位一体的高深命题,宛如一个纯洁的小婊子。
农大盛校长几次要站起来发言。
坐他身边的一个老头,使劲拽著他,不让他发言,显然担心这个书呆子说错话,办错事,又招来什么麻烦。
会议陷入了长达五分钟的冷场谁都不说话,大家喝茶,抽菸,如傻逼哲学家一样思考问题,但谁都不肯接茬说话。
陈春年本来只想凑个热闹,当一回小透明。
可是,当他鬼迷日眼的看向李老爷子时,那糟老头子,竟然嘴角一扬,扯出一丟丟微笑。
而且,他还对著陈春年眨巴一下眼晴—哎,这老头儿啥意思?怂他这个毛头小子、上?
好像还真就那么回事。
这是怂愿他这一只笨狗去咬狼?糟老头子坏的很,我信你个鬼!
陈春年腹誹不已。
同时,他也很生气。
马丹的,老子媳妇昨儿晚上才生了娃,老子还没看仔细闺女儿子的丑样儿,都顾不上伺候媳妇坐月子,却还不得不跑来开会。
这种夏姬八乱哗哗的观摩研討会,开著有意思?
这不是纯纯浪费老子的时间吗?
李老爷子不动声色的拧了一根旱菸卷,捏在手里却不点上,而是手指轻轻一捏,一搓,便將那一根旱菸卷给弄成了一堆渣渣。
然后,抬一抬眼皮子,又对著陈春年微笑一下,眨巴眨巴眼晴—"
陈春年使劲搓几下脸颊,提了一大壶开水,给在座的每一位大佬茶杯中续水。
凑近李老爷子身边,他悄声请示:“咳咳咳?”
李老爷子:“咳咳。”
好吧,今儿咱身份特殊,就是您手里的一把菜刀,您想让咱剁谁,咱就保证让他终生难忘。
“我说几句吧。”
陈春年给大佬们的杯子里续了开水,轻咳一声,直接开口:“农科院这位专家的发言很好,很精彩,希望以后再不要发言了。”
那位老同志面带微笑听著,还对陈春年微微点头,儼然一副德高望重的长者、对一个年轻后辈的鼓励。
不料。
听了陈春年的最后一句话,老头儿脸色一僵,瞬间破防:“你、你说什么?”
陈春年笑嘻嘻说道:“我说,您这么大年纪了,老了,糊涂了,以后就不要隨便出来丟人现眼、胡说八道、逼逼叨叨了——”
轰』一下。
原本肃穆而压抑的会场,登时便是一阵骚动,分分钟就乱套了。
臥槽,这年轻人!臥槽,这年轻人!
这哪个单位、哪个部门的年轻人?竟然敢对农业专家周大方、周老爷子牙?真不想混了?
周大方专家是个火爆脾气,嫉恶如仇,他『”的一拍桌子,並指大骂:“不学无术,口出狂言,污言秽语,目无尊长———”
陈春年听得难受,摆摆手,温言笑道:“好了好了,你这人满嘴顺口溜,得是想要去考研啊?”
一句后世烂梗,让周大方同志瞬间破防、红温,让在座一眾大佬忍不住憋了一肚子的笑。
哎,这狗东西忒会骂人了,一个脏字没有,却能一句话把人气个半死不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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