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孺子对谁是状元却已不在意,只凭一张考卷、一场辩论分不出谁优谁劣,也没必要非得立刻排出名次,“勤政殿拟名次吧,今年的考生都不错,无论谁当状元,朕都满意。”韩孺子坐了一会,又拿起黄普公的信,心中已不像一开始那么愤怒,而是更冷静地看待整件事情。
“是,要不要我找人私下里调查一下?”
十名考生向皇帝跪拜,被太监们送出皇宫,大臣们留下,他们要等皇帝选出状元。
“陛下可有中意者?”卓如鹤上前问道。
张有才还记得规矩,韩孺子笑了笑,提笔写了一封手书,命张有才找晁鲸办事,不提具体内容,而且注明一次有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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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孺子叹息一声,又想起杨奉的那句话,皇权只在十步以外、千里之内,他现在的确感受到千里之外的无力。
曾荡云拱手还礼,“西域与大楚相隔遥远,难以纳入版图,因此施行羁縻之策。古人云五服,由近及远有甸服、侯服、宾服、要服、荒服,以此观之,道路的远近、难易极为重要,羁縻在西域有效,放在更远的地方却未可知。此乃大势,人力难以逆之,或有一日,器械之利达于极致,日行数千里,大军朝发夕至,届时西域为郡县,极西可羁縻之。”
众人又大笑,南冠美站出来道:“此言差矣,大楚非要统治西方之地,乃是惩恶诛凶,诸国矛盾重重,正可利用之,扶弱除强,不必非由大楚出兵。”
“好吧,对晁鲸说清楚,不可引起注意,不可惹是生非。”
罗世浮脸上微红,“按你的意思,大楚备战数年,大兵陈于塞外,却要虎头蛇尾?”
众人都明白,这是皇帝的另一论测试,申大形抢先开口,向曾荡云道:“羁縻之策在西域曾行之有效,为何不能在更远的地仿效?”
张有才笑着退下,向其他太监交待几句,自去找晁鲸。
韩孺子感觉不错,诸生争辩让他又有了初掌皇权时的热情,这种场景很长时间没出现过了。
罗世浮显然没有继承父亲的衣钵,韩孺子略感失望。
太监让他们起身,五人互相看看,名叫刘检的考生颤声回道:“这个所谓的‘大王’不就是新的神鬼大单于吗?他日后若是生出野心,大楚就是亲手扶植了一名敌人,还不如大楚代替之。”
韩孺子向罗世浮看了一眼,微点下头,罗世浮得到鼓励,也开口道:“所谓惩前毖后,楚军远征,耗费虽多,却示天下以威,此后千百年不受西方之乱,一劳而永逸,很是划算。”
大臣告退,回勤政殿自有一番激烈的争斗,韩孺子静待结果。
曾荡云有点招架不住,低头思考得更久一些,“示强而不用强,事半而功倍。”
韩孺子没有犹豫,朱批“阅”字,派人送回勤政殿,明早一早,礼部就将张榜公布名单,又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嗯。”
“据我所知,西方诸国矛盾重重,否则的话,也不至于为神鬼大单于所制,这些矛盾存在已久,有如长城南北的千年争战,有共同敌人时还好些,神鬼大单于一亡,必然恢复明争暗斗。到时各国都向大楚求裁,信使一来一往,需要半年甚至一年之久,大楚不管,则威名扫地,大楚干涉,则少量楚军必然不够,只好再度增派军队,长此以往,对西方诸国来说,大楚就是新的神鬼大单于,必生反心。”
他抬起头,看向角落,好像那里站着一个人,小声道:“远隔万里,自给自足,无念于大楚,无求于皇帝,即便是忠臣也有自立之意,黄普公未能免俗,与其空怀愤怒,不如因势利导。”
申大形已经察觉到自己之前的应对过于油滑,难得皇帝欢心,这时抢着说道:“兜了一圈,曾兄等于什么都没说,何谓楚强?必是远征万里之外,探取敌酋之头,楚军若是不动,岂非示弱?”
“让大臣决定,半天也等不了吗?”
大臣们显然不喜欢这个人。
入夜之前,勤政殿送来名单,正如韩孺子所料,宰相获胜,申大形成为新科状元,南冠美榜眼,罗世浮探,二甲若干人,应对失策的刘检,被归入三甲,舌战诸生的曾荡云也落入三甲。
曾荡云正要开口,刘介已经得到皇帝示意,开口道:“可以了,今日之辩结束,诸生退下。”
次日一早,韩孺子起床洗漱,张有才过来侍候,等皇帝穿戴整齐,趁周围无人,他说:“陛下,晁鲸有消息了。”
“这么快?”韩孺子十分意外。
“人家根本没躲没藏,曾荡云带着教书先生一块进京,这位先生陛下认得。”
“林坤山。”
张有才点头,“要抓来吗?”
韩孺子摇摇头,他知道,望气者林坤山这是主动送上门来,根本不需要派人去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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