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大鹏身为东海国都尉,对军中情况比较了解,交待了一切:流民入军之后,燕家直接要走了两千人,送到各地庄园耕田,却拨国库供养,慢慢地,再将这些人以种种理由消籍,从户册中消失,成为“不存在”的私奴。从兵部以至东海国,千方百计防的都是黄普公之事扩大,全没料到皇帝从别的方向发起一击,突然之间,黄普公是死是活、是降是战都不重要了。
这不算很大的数字,韩孺子没说什么,又问道:“东海国驻军多少?”
“兵部张侍郎,你来回答。”
“四千五百多人,将近总数三成,流离失所的时候没有亡故,被官府收聚之后,却纷纷得病死去?”瞿子晰一句话将张擎问住。
都尉陆大鹏站在武将队中,身子一颤,皇帝却没有叫他的名字。
韩孺子的目光扫过众人,开口道:“朕要向众卿提一个问题:大楚以何为本?”
“遵旨,陛下。”瞿子晰领旨。
韩孺子却没有忘记这位大将。
燕康恼恨张擎的推卸,却不敢表露出来,只得道:“确实是亡故了,东海国去年发生过一次疫情、两次飓风,海盗也比较多,所以死得多一些。”
这番回答无懈可击,韩孺子的确看到过兵部的这些督促之文,甚至亲自在批复中表示,征兵可暂缓。
皇帝再换高台,这回只允许少数品级较高的官员跟随,总数不到三十人。
两人又互视一眼,张擎回道:“连年多战,北边、云梦泽、水军各调去一些,再加上一些死亡,故此差额较多,不仅东海国如此,各地也都与此类似。兵部今年以来连番下文,督促各地充实兵员,又因为朝廷需要分拨钱粮推动垦荒,因此征兵一事就缓了下来。”
“燕国相,朕问你,家中奴仆多少?佃农多少?”
张擎更惊,立刻想到了金纯忠,他已经找过,金纯忠不在这里。
韩孺子向张擎问道:“一千五百人是实数,张侍郎,东海国按编该有兵多少?”
“如此看来,道理人人都懂,可惜未必人人都能做到。”
“这件事已经交给御史台,我只问你一句话:想要立功吗?”
外面的欢呼声偶尔还能传来,皇帝却保持沉默,脸上也没了笑容,群臣立刻明白,热闹该结束了,一个个也都不吱声,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
张擎扑通跪下,终于明白过来,大事败露,皇帝这一剑砍向的不是东海国,而是兵部、是自己。
“有别的答案吗?”韩孺子目光再次扫过,群臣纷纷摇头。
这些人根本没得选择,庄园大都偏远,他们无法得知朝廷的种种旨意,只知道自己吃在燕家、住在燕家,欠下一大笔债,必须留下来还清,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经不是大楚百姓。
瞿子晰再不客气,当即宣布,国相燕康、兵部侍郎张擎由御史台扣押,其余官员各回衙门,随时接受查问,在朝廷另有旨意之前,东海国大事小情,全部交由御史台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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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大鹏甚至不觉得这是多大的罪过,他自己也要走数十名士兵,以为这是该有的权力。
那时他还不知道背后有这么多门道。
皇帝突然提出这么严肃的问题,众人都很意外,但是这个问题并不难回答,千百年来,早就留下标准的答案,只不过是朝代名称换一下。
“这就奇怪了。”韩孺子话说一半,不提究竟“奇怪”在哪,停顿片刻,道:“瞿御史,你来说吧。”
“我、我不服,大家都这么做,为什么偏抓我?陛下想要查清真相,只怕天下没有一个人能做官了。”
“是,陛下。”瞿子晰排在文官第一位,上前两步出列,从袖中取出几张纸,大声道:“我这里有几份文书。大概两年前,东海国奏称共收聚流民一万五千七百三十七人,其中五千余人编入军中,在诸国郡县中名列前茅。这是去年户部收到的计数,东海国归籍者九千六百余人。这是兵部收到的计数,东海国驻军实数一千五百二十人,两者总计一万一千多人,与流民之数相差四千五百多人,不知去向。”
燕康一愣,“这是……这是陛下让你来问的?”
金纯忠不回答。
燕康就当是这么回事,扑过来,隔着栅栏道:“要立功,我要立功,陛下想让我揭发谁,我都同意,就算是兵部尚书,我也能拉下来。”
金纯忠冷冷地说:“朝廷的事情不用你管,你把黄将军活着弄回来,就是大功一件。”
韩孺子的“进攻”才刚刚开始,布下一片疑云之后,他还是要将黄普公救回来。
数十里外,被海盗扣押的栾凯,也在等这个消息,一群海盗装成渔民,两天前就来了,是那封信“邀请”他们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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