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某与陛下有师徒之谊,与天下人可没有,在别人看来,杨某不过是一得势权宦,在陛下最危险的时候,急急忙忙地另立储君以备后路。”杨奉难得说出如此狂傲的话,韩孺子大笑,杨奉躬身退出。
东海王笑道:“陛下允许我携妻回京,就已经是天大的恩德,我不要封赏,也不要官职,如果陛下需要我偶尔提些小小的建议,就把我留为侍从吧。”
“可其他人能理解吗?”
“陛下视杨某为何等人?”
寻找宝剑与英王虽然都很重要,但还不称不上当务之急,皇帝布置这两项任务,其实是给杨奉一种公开的权力——如果只是查找一个传说人物的下落,实在不值得朝廷大动干戈,甚至没法宣之于口。
杨奉拒绝参与后宫之争,因为无论胜负他在人情上都是输家。
“陛下会让杜穿云这种人当将军吗?”杨奉不知不觉间又露出好为人师的习惯,不直接回答,而是以看似无关的事情反问,让提问者自己举一反三。
“大将军崔宏马上也要回京,此次平乱、阻击匈奴人,他都有大功,朕要重赏于他,可是大将军官至极品、爵为列侯,已无可封余地,只能恩及子孙,你提提建议。”
韩孺子微微一笑,“学无止境,朕此番出巡,领悟最多的就是这一点。”
“是。”
“内事咨询刘介、景耀,外事多问赵若素。”
“我也是这么想的,不只是应该,而且是必须。可我心里还是有几分别扭,因为我什么错事也没做,莫名其妙地差点挨打,又欠下人情,最后什么也没有得到。如果有选择的话,我宁愿不走那条路,既躲开打人者,也避开相助者。”
“景耀……”
“我相信陛下的能力,可我不想让陛下这么做。”
韩孺子很清楚,杨奉真正在意的不是“天下人”、“其他人”,只有一个王美人。
“英王乃武帝幼子,为奸人所掠,同样流落在外,你也要找回来,而且要保证他的平安。”
“官有官首,通常是宰相,吏有吏首,却很少显山露水,中书舍人位卑而职重,赵若素敢于挺身而出,必有所依,可能就是吏首,或者与吏首极熟之人。他肯为陛下奔走,那是真正的效忠,此人的用处不可估量,望陛下珍视之、重用之。”
“没人能破坏。”韩孺子肯定地说。
东海王笑道:“规矩是这个规矩,但总有商量的余地:崔胜之子年龄太小,撑不起崔家,崔腾又正得陛下欢心,崔家早晚会找个理由,请求立崔二为嫡。陛下若想皆大欢喜,不如向皇后透露口风,请崔家早些递上奏章,陛下让崔二袭爵,再另封崔宏之孙为侯,一门两侯,崔家该满足了。”
“崔胜不是有一个儿子吗?应该由他袭爵吧?”
“为什么?”韩孺子仍然无法将杨奉完全看透。
韩孺子忍不住想,武帝当初屠杀豪侠,真正的原因大概不是这些人有叛逆之心,而是他们不肯为帝王所用。
“吏首?”韩孺子第一次听说这个词。
“嗯?”
韩孺子转身,对进来的杨奉说:“杨公担心遭到报复吗?”
韩孺子没叫崔腾进来,独自看了一下午的奏章,最后发现一个问题:他没法不露痕迹地召见赵若素。
“当然,那是让匈奴人死心的必然手段。”
韩孺子点点头,“杨公认得中书舍人赵若素?”
杨奉的问题从来不能简单对待,韩孺子想了一会,还是只能得出一个结论,“应该。”
韩孺子命人将东海王叫进来。
“既然如此,朕给你两项任务。”
“朕视杨公为师。”韩孺子回到桌后坐下,杨奉是他最信任的人之一,却不是亲近之人,所以仍要自称“朕”。
杨奉的神情稍显严厉,看来他还是得给皇帝上一课,“我与朝中大臣共立临淄王一事,陛下能理解吧?”
圣旨必须成文才有效力,但杨奉并不急于一时,准备告退。
这件事只可自己解决,不能求助他人,韩孺子也不着急,黄昏时分,先去拜见太后与母亲,然后回寝宫休息。
听说皇帝要给崔家再封一侯,皇后没有为之高兴,反而劝皇帝不要这么做,“崔家权势已然过重,不可再增,要是我说,应该让我父亲交出兵权,回家颐养天年。”
与大将军有隙的东海王为崔家邀功请赏,大将军的女儿反而建议削夺父亲之权,韩孺子真有点糊涂了,“大将军南征北战,绝不是为了颐养天年,他既然立功,就该得到封赏,这与他的外戚身份无关。”
崔小君却不这么想,寻思一会,说:“先让我写信与父亲商量一下吧,他若不愿交权致仕,随陛下封赏就是。”话一说完,她笑了,“陛下是不是觉得我不领情?”
韩孺子摇摇头,他觉得皇后似乎在提防什么,所以要为崔家未雨绸缪。
让他感到遗憾的是,自己与皇后或许再也不能无话不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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