倦侯府府丞姓曾,府尉姓郑,一对难兄难弟,经常在一起喝酒,菜肴虽不丰盛,好在能互相诉苦。

“兄弟苦啊,勤勤恳恳半辈子,好不容易熬成七品小官,结果被送到这里,没招谁没惹谁,天天提心吊胆,真怕哪天无缘无故地跟那位一块掉脑袋。唉,我要是在朝中有个靠山,或者能拿出几百两银子打点一下,也不至于这么倒霉。”

“大人知足吧,好歹您还有机会升迁,我这个小小府尉比您低一级,俸禄少得连养家糊口都难,累死累活也无非得到几句夸奖,想升官?想都不要想!”

两人碰杯,一饮而尽,恼怒之余,心里也觉得舒坦不少。

外面有人敲门,随后进来一名老奴,也不懂得请安,默默地走来,放下手中的食盒,将里面的酒菜一样样取出,摆在桌子上。

曾府丞和郑府尉莫名其妙,都以为是对方的功劳,互相看了一眼,知道出错了。

“老刘,谁让你送来的酒菜?没弄错吧?”郑府尉问道。

“厨房。”老刘含糊地说,将空食盒收好,拎着离开。

“明白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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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我和你。”

“这种事情不要问我。你还要不要学内功?”

“你是大臣的女儿,要为家族洗清罪名、报仇雪恨?”韩孺子说出第一种猜想。

“聊完了。等等,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你一直在附近保护我吗?”

“太好了。”

“我不懂兵法,我只知道能在暗处的时候就不要站出来。”

“或者你是某国的王族之女,想要借助大楚的力量复国?”

攻击停止了。

“模样总会变,记得也没用,你知道是我就行。聊完了吗?我不能整个晚上都留在这里。”

“想学。咱们非得摸黑说话吗?我快不记得你长什么模样了。”

爷孙二人在外面待了两天两夜才回府,杜穿云这回是真醉了,摇摇晃晃,拿起一块金子,大着舌头说:“这是什么?炸得挺黄,不知脆不脆。”

杜穿云要将金子往嘴里送,被爷爷一巴掌拍掉。杜摸天还很清醒,向倦侯抱拳道:“倦侯这是何意?”

“我又没有三头六臂,怎么可能打过十个人?三个我都嫌多,除非他们都不会武功,或者愿意一个接一个上来与我单打独斗。”

“那你怎么会跟到南城去?”

看着满桌的鱼肉,曾府丞咽咽口水,却不敢动筷,“那位是什么意思?从前可没有过……不会又要惹事,提前封咱们的嘴吧?”

这的确是孟娥一直以来的行事准则,韩孺子笑道:“你跟江湖人完全背道而驰啊,他们都希望自己的名气越大越好,你却一点也不想要,那些刀客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被谁打败的。”

郑府尉胆子更大些,扯下一整条鸡腿,狠狠咬了一口,“管他呢,那位就算惹事,咱们也拦不住,不如当个饱死鬼。”

杜摸天在孙子头上敲了一指,厉声道:“少得意,凭你的本事也想救人?”

要去读书的前一天夜里,韩孺子借口要温习功课,留在书房里过夜,这天是四月二十三,他与孟娥约定的日子。

杜摸天毕竟是老江湖,已经明白倦侯不愿亏欠人情的用意。

孟娥又不吱声了,韩孺子说:“你要是不愿意就算了,我只是想学点……有用的武功,以一敌多的那种。”

“过去的几个月里你一直没有出现,是以为我不想争位了吧?”

对面没有回答。

对韩孺子来说,这却不只是“今朝”的事情,他派人送去酒菜,以后每天都有,目的不是讨好,更不是收买,而是化解怨忿——丞、尉都是小官,由宗正府直接委派,他们没能力帮忙,却有能力毁掉王侯。

“暗中更适合我。”

“你在暗,我在明,如果我不认识你的话,会以为屋子里有好几个人。这就是你以一敌多的技巧:在暗处虚张声势,让对方以为遭到了围攻,因此仓皇逃跑。”

“我可以教你。”

“真的吗?”

韩孺子恭恭敬敬地还礼,从此以后对杜氏爷孙越发优待。

“是那位让人送来的?”府尉猜道,厨房只听两位主人的命令,送菜的总不至于是夫人,私下里,他们称倦侯为“那位”。

“聊什么?”

“但是不能以一敌多,世上根本就没有这种武功。”

“一点药粉,这种东西你最好不要用,尤其对江湖人更不要用,这对他们来说是大忌。”

又过了两天,倦侯终于获准前往国子监就读,杨奉本来计划让他去太学,没能成功。

对于废帝来说,成为普通人乃是一种“上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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