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奉是韩孺子最想见到的人之一，希望从他那里得到解释与指引，杨奉也是韩孺子此刻最不想见的人，就像将屋子闹得天翻地覆的孩子害怕父母回家。
杨奉穿着军吏的便服，转向张有才，“去将我从前的旧衣裳拿来。”
“是。”张有才知道这不是开玩笑的时候，立刻执行命令，没敢多问。
韩孺子却不得不问，“杜老教头通知你的？他和杜穿云呢？不会有事吧？”
“有事的不是他们，是你。”
“我？没人看到我，那两人……”
杨奉抬起手，“等会再说。”
张有才匆匆跑回来，抱着杨奉从前的太监服饰，“都是洗干净的。”
“这是朝廷的惯例，今天宗正府来人收集一点证言，下回可能就是宫里的人，还有刑部、大理寺、京兆尹……等到需要的时候，即使你什么都没做，日积月累的证据也能置你于死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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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杨奉在面前，韩孺子就一点也不得松懈，必须努力思考、不停思考。
华少卿察觉到这件小事当中可能存在的陷阱与危险，使个眼色，示意府丞不要再说下去，接下来的整个询问过程中，他都当杨奉不存在。
“当然。”韩孺子反而不紧张了。
“嗯，你打算怎么办？”
华少卿看了一眼坐在凳子上不动的太监，问道：“你是……”
韩孺子怔了一会，“我还要向别人讲述这些事情吗？”
杨奉一句一个“看来”，韩孺子听腻了，直接问道：“宗正府今天为什么不抓我？”
华少卿这时的问题比较多一些，感到满意之后，他说：“倦侯昨晚私自出府了？”
“‘朝阳明日不东升，赤焰西冲天下惊’，倦侯以为是什么意思。”
“我是侯府总管，从任何一道门都可以进来。”
“待会你就知道了。”杨奉随手拿起一本书，“这是你最近在看的东西？”
“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杜氏爷孙和胡三儿还好吗？”
华少卿挥挥手，另两名官吏拿出自带的笔墨纸砚，放在书案上，准备记录。
韩孺子心里一阵阵发冷。
“倦侯请起。”华少卿语气严肃，他今天不是来聊天的。
“就是太阳明天不会从东边升起，西边会有红色的火焰让天下震惊。”
“好啊，那就帮我个忙，从这里走出去，没叫你不要进来。”杨奉抖开衣裳，直接穿上。
杨奉偶尔嗯一声，等倦侯讲完，他说：“不错，只有一件事，那两人并没有死，只是被人以重手法击晕，倦侯不可能有这种功力，所以出手者是杜摸天，记住了吗？”
宗正府派来三名官员，带头者是一位姓华的少卿，不大不小的官，却足以令大多数皇室和外戚子弟感到心惊。
“宗正府有人跟去，我以为用不着报告。”
府丞额上的汗都下来了，“杨奉是太监，按理说是不能为官的，冠军侯力保，天子降旨，破例允许他担任北军长史，如何处理名籍，从前没有过先例，所以……所以……”
“可我没看过这本书……到底谁要来？”
“东海王。”韩孺子连想都不用想，“一定是他，他了解我对望气者很感兴趣。”
外面有人敲门，得到倦侯的许可之后，府丞进来了，看到杨奉，明显一愣，“杨公不是去北军……你从哪道门进来的？我怎么不知道？”
所以事情就耽搁了，没人知道这种事该找谁处理，自然也就没人自找麻烦，可麻烦却找上门来。
“‘他们’是谁？”
“那他们为什么还要来呢？”
“对。”
“江湖人爱凑数，有个‘俊侯丑王布衣谭’不够，还有‘矮杨高柳，肥马瘦猴’四位豪杰，梁信猴原本叫梁信厚，厚重的厚，为了对上瘦猴，硬改为猴子的猴。他应该没问题，顶多是被东海王等人利用。”
韩孺子呆呆地坐了一会，对杨奉说：“光顶和林坤山不是淳于枭派来的？”
“我能帮忙。”
“梁信猴就是那位猴五爷？”
有杨奉提醒在先，韩孺子没有半点隐瞒，将当时的场景详细讲述了一遍。
“你以为放过就是彻底遗忘吗？即使太后忘了，也会有人替她记得。这些证据可能永远也用不上，只是以防万一。你要知道，只有那些能轻松解决‘万一’状况的官吏，才有机会平步青云。”
“倦侯详细说说。”
询问结束，韩孺子觉得自己的说辞远非无懈可击，对方却没有追根问底，华少卿比刚到时还客气些，谢过倦侯，拱手告辞，府丞送行。
府丞凑过来耳语数语，华少卿皱起眉头，这正是为官者最深恶痛绝的意外，他盯着杨奉看了一会，权衡再三，没有跟太监说话，而是问府丞：“为什么他的名籍还留在倦侯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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