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良穿过塌石激起的烟尘,靴底碾过碎岩,发出细微的咯吱声。
那滴险些落在头顶的毒液早已蒸发於无形,身后巨石砸地的轰鸣也被山风层层吞没,只余下耳畔低回的呼啸。
吴良没有回头,脚步更未停止,沿著狭窄崎嶇的山道继续前行。
两侧岩壁如刀削斧凿般逼近,头顶天光被挤压成一线灰白,如同天地之间仅存的一线生机。
空气渐渐升温,不是夏日那种湿热闷燥,而是自地底深处渗出的、带著硫火气息的灼意,隱隱夹杂著焦糊与金属锈蚀的味道。
这气息不该存在——地玄峰虽有火灵脉贯穿山腹,但千百年来由宗门大阵镇压维繫,灵气清正纯和,从未有过邪气外溢之象。
走出山隙的剎那,脚下土地微微一震。不是地震,是灵脉跳动失序。
吴良神色微凝,当即蹲下身,指尖轻叩地面三下,指腹传来断续而紊乱的震感:咚、停、咚咚、停——像是心跳被人掐住了喉咙,忽快忽慢,节奏支离破碎。
他缓缓站起身,目光扫向前方开阔的修炼场。
低阶弟子们正盘坐於青石蒲团之上,闭目凝神,吐纳调息,一个个神情专注,浑然不觉脚下的大地正在无声抽搐。
几缕淡红灵气从地缝中悄然渗出,在空中扭曲片刻便消散无踪,宛如烧红的铁丝投入冷水时腾起的白烟般短暂。
吴良眉头紧锁,从纳戒中取出一枚玉符。
此符呈菱形,正面刻“测灵”二字,背面纹路如蛛网密布,乃宗门特製之物,专用於探测地脉异动。
又將玉符插入最近一道裂缝,符身刚没入一半,表面刻纹便由青转红,继而迅速发黑,尖锐鸣音破空而出,连绵三响,震得人耳膜生疼。
连续三次震动。
这般动静自然惹起修炼中的弟子注视,见到是吴良后纷纷躬身行礼,转而面露惊疑之色。
吴良只是摆手回应,又收起玉符,转身朝峰主居所走去。
不到一炷香工夫,就被半路拦下。
来人是一名中年男子,行色匆匆忙忙,他身形魁梧,却满脸不悦。很显然,是提前收到了峰內弟子传信。
此人正是地玄峰峰主陈石生,一身修为已达筑基圆满,乃是九天宗有名炼器大家。向来以“稳”著称,却也因此固执得像块顽石,不容半点质疑。
“宗主亲临本峰,有何贵干?”陈石生抱拳行礼,语气却不咸不淡,眉宇间透著几分牴触。
只因他不是亲近吴良的一脉,此刻又心想,对方刚成为新宗主就要给自己来个下马威,任谁也会心中不爽。
“火灵脉异常。”吴良可不管这些,言语直截了当,“我刚测过,符已三震,预警级別为『赤黑』。建议即刻封锁修炼场,疏散所有弟子。”
陈石生脸色一沉:“荒唐!百年来灵脉自有周期波动,每年春末都有几天节奏不稳,何须大惊小怪?若因这点小事停训,耽误弟子修行进度,谁来负责?”
“我负责。”吴良看著他,声音平静却不容置疑,“如果灵脉崩裂,炸开一个口子,喷出的无论是纯阳烈焰还是阴煞毒火?你承担得起后果吗?”
“这只是推测!”陈石生声音拔高,眼中闪过怒意,“没有证据表明会出事!你凭一枚玉符就要封场?传出去岂不让其他峰笑话我们地玄峰?”
吴良不怒,反而笑了笑:“你说周期性波动,那我问你——往年这个时候,地缝可曾渗出阳火之气?可曾让弟子体內灵流逆行?可曾出现灵识恍惚、走火入魔的情况?”
陈石生张了张嘴,一时语塞。
“这不是周期。”吴良把玉符递到他眼前,符面焦黑,余温尚存,“这是失衡前兆。再拖下去,等它自己炸开,你就不是被人笑话的问题了,是要给峰內所有弟子一个交代。”
人群安静下来,这可不是危言耸听。
几名执事弟子低头交换眼神,显然也被说动。
但陈石生仍梗著脖子:“就算如此,也不必全封!划出危险区即可!”
“不行。”吴良摇头,“地下灵脉错综复杂,主脉分支纵横交错,一旦某段破裂,衝击波会沿主脉传导,整个场地都可能塌陷。现在没人能准確判断哪块安全。全员撤离,外围设警,才是唯一稳妥之法。”
“你这是越权干涉!”陈石生终於按捺不住,双拳紧握,“我是峰主,这里我说了算!”
“你是峰主。”吴良点头,目光沉静如渊,“但我更是宗主。”
他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穿透人群,“我不是和你商量。命令已经下达——调两名阵法师来布预警结界,四名亲信弟子携测灵器驻守四角,每半个时辰上报一次数据。违令者,罚扫峰三年。”
最后一句出口,全场鸦雀无声。
扫峰三年,等於每天清晨扛著扫帚爬几千级台阶,风吹日晒雨淋不停,对修士而言不仅是体力折磨,更是严重耽搁修行时间。
对此,谁也不敢轻视。
陈石生脸色铁青,拳头捏得咯咯作响,指甲几乎嵌进掌心。最终,他咬牙拱手:“遵命。”
转身离去时,留下一句低声话语:“若虚惊一场,还请宗主给个交代。”
吴良没回应,只是眯著眼观望。
他知道对方不服气,也清楚有些人只信结果,不信预判。但他更明白,做决定的人,从来不需要所有人理解。
他转身走向修炼场中央高台,朗声道:“眾弟子听令!所有人立刻收拾东西离开!这不是演习,也不是临时调整!接下来三天,此地封闭!若有不服者,现在就可以站出来讲理——但我要提醒你们,拿命赌运气的人,不配修仙。”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