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良离开天灵峰途中,脚步一顿,低头看了眼手心。
那道细线像是活物般倏然缩回,隱入袖口深处,皮肤表面不留半点痕跡,只余一丝微痒,仿佛被蚊虫叮过,又似有若无地撩拨著神经。
他没多看,指尖轻弹,一缕灵力自膻中涌出,沿手厥阴经缓缓游走一圈,掌心顿时泛起薄汗,这已是今日第三次异动。
前不久,这道红线仅是轻微蠕动,如沉睡之蛇偶有抽搐;可这一次,它竟自行攀至腕骨,且动作迅疾,带著某种近乎挑衅的意味。
雾还在,但淡了些。
吴良走得不快,却很稳。每一步都落得精准,靴底与地面接触的瞬间微微发力,借力而不留痕,宛如踏雪无印。
不多时,他行至天云峰山脚下。
论法台前的喧譁声传过来时,他正拐过第三道山弯。
起初只是模糊的人声,混在风里断续传来,继而夹杂著金属摩擦的刺耳声响——不是演练比划,而是真要动手的架势。
剑刃相击,火星四溅,伴隨著怒喝与斥责,气氛紧绷如弓弦將满。
吴良皱了下眉,脚步加快,他身形挺拔,衣袍猎猎,行走间气机內敛,却不怒自威。
当步论法台时,两名执事正持剑对峙,剑尖相抵,寒光凛冽。周围七八名弟子围成半圈,退也不是,劝也不是,脸上写满了“这锅我不背”。
有人低语:“又要闹大了……”
也有人悄悄往后缩,生怕被牵连。
吴良没喊任何一人。
他往前一站,腰背挺直,声音不高,却像铁锤砸进铜钟,嗡鸣震盪:“宗內动剑,视同叛乱。”
话音落,两柄剑同时抖了抖,两名执事只觉虎口发麻,差点把剑扔了。齐刷刷回头,看清来人后脸色瞬间白了,扑通跪地,额头贴石板,冷汗顺著鬢角滑下。
“参见宗主!”
“免礼。”吴良跨步上前,目光扫过二人,语气平静得近乎冰冷,“谁先动的手?”
“回宗主!”执事柳明修抢先开口,嗓门大得像是受了天大委屈,“李云舟强抢任务,还说若我不放手,便让我的队伍『有去无回』!这岂是同门该说的话?”
另一名执事李云舟立刻抬头反驳,眼中怒火翻腾:“放屁!是你昨夜偷偷改了巡山记录,想独吞寒髓草的功勋!我若不爭,功劳全归你了?”
“你血口喷人!”
“你倒打一耙!”
两人又要站起来吵,吴良抬手一压,灵力外放,地面青砖“咔”地裂开一道细缝,直逼两人而去。裂纹蔓延如蛛网,尘土簌簌扬起,嚇得二人僵住不敢再动。
“再吵一句,削去三年功勋,贬为外门扫地杂役。”
空气瞬间安静,连风吹树叶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吴良顺手拿出一本薄册,封皮斑驳,写著《九峰职守录》四个字,边角还沾著一点乾涸的茶渍。
这是他亲自修订的宗门规章汇编,每一行字都是亲手所书,连墨色深浅都有讲究。他翻开第三页,手指在某行停顿片刻,又翻到附录的任务归属表,来回对照。
“寒髓草採集任务,发布於三日前,目標地点北岭冰窟边缘,危险等级丙上,功勋奖励十点。”他合上册子,看向二人,“可有异议?”
“无。”两人齐声答,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好。”吴良点头,看向柳明修,“我且问你,你队中六人,昨夜刚从南矿押运玄铁归来,最晚收工的是谁?”
“是……张师弟,戌时三刻才回房。”
“他今早可出勤?”
“尚未……听说扭了脚。”
“你呢?”吴良又瞥向另一人。“你昨日带队清理山瘴,结果如何?”
“李师妹被毒雾侵体,现仍在药堂静养。”李云舟如实回答,不敢託词。
吴良“嗯”了一声,把册子收回纳灵戒:“一个队伍没歇够,一个队伍缺人手。你们俩就已经开始爭抢新的任务,出了事,你们俩承担的起吗?”
两人哑火,垂首不语。
“任务归属未明,责任不清,爭执情有可原。”吴良语气缓了些,却依旧严厉,“但动剑?你们当论法台是菜市场?砍价不成就亮刀?宗门规矩何在?同门情谊何存?”
柳明修低头:“属下知错。”
李云舟也跟著认错,嘴上服软,眼神却斜瞟同伴,明显不服。
吴良看在眼里,没戳破。他知道人心难平,尤其在这等关乎利益之事上,几句训诫远不足以根除嫌隙。
但他更清楚,此刻若不立威,日后必有更多人前仆后继,规矩不够严厉,便是崩塌的开始。
他转身面向围观弟子,声音提高八度:“今日起,凡跨峰任务职责不明者,一律报备主峰登记,由我亲自裁定。若有私自爭夺、蓄意挑衅、妄动兵刃者——”
吴良顿了顿,盯著那两名执事,“削功勋,降职级,罚扫峰三年。”
人群一阵抽气。扫峰三年,意味著每日清晨清扫整座主峰山路,风雨无阻。这对修行而言,简直是种折磨。
吴良环顾四周朗声询问:“还有问题吗?”
无人应答。
“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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