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城,矗立在西北戈壁与零星绿洲的交界处。
这座大唐的边塞重镇,像一把汉家长剑,插入了北方广袤草原的游牧之地。
陈子昂骑在马背上,抬头看了一眼那饱经风霜的夯土主城墙,仿佛就看到了汉家儿郎近千年戍守边关的血泪史。
居延海畔的同城,主城始建於西汉,高三丈有余,城墙上每一道风雨剥蚀的沟壑里,都藏著金戈铁马的往事与无数征人的血泪。
唐代增筑的瓮城、敌楼与曲折的马面,则构成了这柄“长剑”凛冽的剑格与护手,在稀薄的日光下,反射著戈壁特有的、带著沙砾质感的冷硬光芒。
旁边並轡同行的乔知之,这次远征突厥也做了充足的功课,他对陈子昂说:“伯玉,这座同城,汉武帝时就是军事重镇。如今,它是我大唐伸向北疆广袤游牧之地最坚韧的触角。它是我大唐经略铁勒十五部的核心城堡,里面有驻军和家眷一万余人。”
陈子昂点点头,说:“乔兄说得对,这片绿洲,在汉家史册曾留下过浓墨重彩的一笔。遥想当年,驃骑將军霍去病,就是在此地率八百大汉铁骑追逐匈奴千里,直至狼居胥山封禪扬威,气吞万里如虎。今日建功立业,就要看我们的远征军了。”
乔知之说:“嗯,从那以后,居延海就成为汉家屯田戍边的要地。引黑河水灌溉,才有现在我们看到的良田千顷,鸡犬相闻,號称『塞上江南』。”
陈子昂立马同城下,极目西眺,但见西居延海水光接天,烟波浩渺,其壮阔远非后世那日渐乾涸的孱弱模样所能比。
这“塞上江南”的山河如画——时值初夏,蓝天白云下,湖畔芦苇盪已是一片青绿,隨风起伏如碧浪翻滚,成群结队的北归候鸟——白色的天鹅、灰色的大雁和野鸭翩躚其间,鸣声震天,倒影在水里荡漾。
陈子昂心中不由暗嘆:“难怪王维以监察御史身份出使至此,留下『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绝唱。这般壮美的边塞风光,这诗句不是想像,而是真实写照。”
陈子昂心里纳闷,这么美的地方,水草繁茂,渔盐都不缺,屯田养兵,养三万大军没有问题。以大唐军队的战力,被赶到漠北的东突厥人,为何还能重新崛起?
很快,陈子昂就找到了答案:问题就出现在同城主將李器身上,他还身兼大唐安北都护府的都护。
刘敬同告诉陈子昂,这个李器,字大志,也是久经沙场的老將。
李姓,在大唐安西和安北的边军系统里,本身就带著“战神”的光环。
李器出身陇西李氏丹阳房,这已是非同小可的门第,意味著他与大唐最顶级的勛贵阶层血脉相连。
李器的伯父,正是大唐军神、卫国公李靖。
李器的父亲李客师,亦是玄武门从龙功臣,当年追隨李二皇帝廝杀,最终官至右武卫大將军,封丹阳郡公。
一门双国公,皆非凭藉祖荫,而是靠实打实的赫赫战功立身扬名,这在大唐的开国勛贵中,也绝无仅有。
凭藉显赫的门荫,年轻的李器也確实很能打,在平定蛮酋蒙俭叛乱等战事中立下战功,歷任甘州、银州刺史,最终坐镇北疆,担任大唐安北都护,兼同城主將。
刘敬同嘆息道:“这个李器,孤傲自负。或许是出身將门世家的骄傲与压力使然,他常自詡为陇西李氏第三代中的战神,意欲承袭伯父的赫赫威名,老了还学李靖养老虎当宠物,蓄红拂女。士卒私下怨声载道,没人敢忤逆他。”
监军乔知之也认同刘敬同的说法:“年近七旬的李器,越发自负,常自比文如西汉大夫贾谊,武如伏波將军马援。”
陈子昂心底一惊,这个沉浸在“战神”梦中的李器,大概率未能察觉到,他镇守的同城,此时正被来自漠北草原深处的突厥势力包围、渗透。
突厥现在铁勒十五部的影响力越来越强大。
铁勒十五部的游牧民族,这时候都叫铁勒人,但其实是七世纪在漠北地区生活的突厥语族游牧部落联盟总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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