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传遍校场,那些喧闹的士兵和將官们,像一群被惊扰的鸭子,纷纷停下了手中的勾当,懒洋洋地將目光投向点將台。

那眼神中没有下级对上官的敬畏,更多的是一种被打扰了清净的烦躁和看热闹的好奇。

李纲强压下心头的翻涌,高举手中明黄的圣旨,朗声道:“奉陛下圣旨!金贼南下,国事危急!自即刻起,本官李纲,以兵部尚书衔总领京城防务,节制殿前司诸军!为抵御金贼,保卫东京,特于禁军之中,挑选三万精锐,组建『敢战军』!此军,餉银加倍,装备从优!殿前司所有都虞侯以上將官,立刻上台听封!”

他的声音在风中传递很远,但台下的反应却如同一拳打在上。

將官们互相交换著曖昧的眼色,磨磨蹭蹭,没有一个主动上台。

终於,一个身材肥胖的都虞侯慢悠悠地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他脸上堆著假笑,对著李纲遥遥一拱手,姿態做得十足,话里却全是软钉子。

“下官钱虎,参见李相公。”他声音洪亮,態度恭敬,“相公有官家圣旨,我等自然是无不遵从。只是……相公有所不知,这整军备战,非是一日之功啊。”

李纲眉头一皱:“此话怎讲?”

“相公您看,”钱虎指著乱糟糟的校场,一脸的诚恳,“殿前司编制庞大,各营各厢的兵籍名册,多年未经整理,里面空额、病卒、借调的……一团乱麻。要想从中清点出三万精锐,没有十天半个月的功夫,怕是理不清头绪,万一错漏了,岂不是误了相公您的大事?”

他话音刚落,另一名都头立刻接茬:

“钱都虞侯所言极是!李相公,还有军械库。您瞧瞧下头弟兄们的傢伙,哪个不是缺斤少两?前几日上报的军械申领文书,还在兵部压著呢。

这没刀没枪的,总不能让弟兄们拿著拳头去跟金人的铁骑拼命吧?这等於是让他们去送死啊!”

“对啊对啊,还有粮草!军中粮仓里的陈米都快能餵耗子了,新粮的调拨手续还没走完呢!”

“將士们久疏战阵,士气低迷,若不先加以安抚,恐怕……”

一时间,台下你一言我一语,全是各种“合情合理”的困难。

他们不敢公然抗命,却用一套嫻熟的官僚辞令,织成一张巨大的网,將李纲的命令牢牢困在原地。

他们不反对,只是告诉你“办不到”、“需要时间”、“手续不全”。

这是承平百年,大宋官场最拿手的太极推手。

李纲气得浑身发抖。

他看出来了,这些人根本不是在陈述困难,他们是在用这套阳奉阴违的把戏,来表达他们的不满和抵制!

他们忠於的不是大宋,甚至不是高俅本人,而是高俅在位时,那种可以让他们肆无忌惮贪腐牟利、安逸享乐的秩序!

而他李纲,这个要整军、要纪律、要他们去拼命的人,就是这个旧秩序的破坏者!

“够了!”韩世忠突然发出一声低吼,声音不大,却像一柄重锤砸在眾人心口。

他冰冷的目光扫过钱虎等人,那股尸山血海中淬链出的杀气,让那些油滑的將官们不由自主地闭上了嘴。

但钱虎仗著法不责眾,依旧梗著脖子,一脸委屈地对李纲道:

“相公您看,这位將军动不动就嚇唬人。我们也是为了大局著想,句句属实啊。若相公不信,大可將高太尉请来对质。这些军中沉疴,太尉他老人家最是清楚不过了。”

他故意抬出高俅,就是想告诉李纲,这殿前司的水深得很,你一个外来户,別想轻易搅动!

李纲被这群滚刀肉气得眼前发黑,他手握圣旨,却感觉自己像个闯进了匪巢的书生,满腹经纶,却对一群不讲道理的流氓束手无策。

这,是一个死局。

就在这僵持不下,衝突一触即发的危急时刻——

一阵急促而沉重的马蹄声,由远及近,缓缓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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