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况紧急,他甚至还没有来得及放下手中的《尚书》,声音带著一丝若有若无的微喘,“先生快快请起,此处又不是朝堂,只有晚辈与先生,不必遵循那些繁文縟节。”

梁储颤颤巍巍抬起头,突兀看到了一双真诚关切的眼神,面对如此礼遇,他的眼眶渐渐有些红润。

前些日子,他虽然作为迎接团去安陆迎接当今天子,可为了避免“私交”这种大忌讳,两人实际的交往並不算多。

再加上良乡对峙期间,礼部尚书毛澄的评价:藩王世子,不明大义。

他原本以为这位年轻的君主,不说是什么昏君,一个骄纵蛮横的评价是逃不掉的。

可如今一见,手持圣人之书,连鞋子都没穿好便来搀扶住他这位老臣,这哪有半点骄纵的模样,明明是贤明君主的气象。

“圣上……”

梁储白的鬍鬚不易察觉的微微颤抖,喏喏道。

朱厚熜面带谦和笑容,缓缓搀扶著他朝暖炕走去,像尊敬长辈一般尊重梁储。

无论梁储装的一副受宠若惊也好,真的受宠若惊也罢,都不重要。

今晚宣梁储前来,倒是没什么大事,更没什么国事要商量,就一个小事,聊家常。

他现在就是要用聊家常这件小事来撬动文官这个看似铁板一块的集团。

现在拉拢实在过早,他可不相信仅仅凭藉著“所谓礼遇”就能拉拢到一位官场顶级阁臣的。

他朱厚熜、杨廷和以及梁储,三人都知道今晚宣梁储入宫是一个小小的离间计,可他杨廷和知道又怎么样?

相较於那些所谓的阴谋诡计,他还是更喜欢阳谋,人心是最不可直视的东西,可人心则又是最有意思的东西。

这世间,唯名与器不可假人。

与前世博弈论中的囚徒困境有异曲同工之妙,大明首辅之位只有一个,人心隔肚皮,谁又敢赌双方会不会背叛呢?

他杨廷和歷经四朝,稳稳坐在首辅这个位置,大权独握,会真的相信真心这个东西吗?

当然以梁储的温和性格,面对杨廷和的步步紧逼,肯定会选择致仕,真到了那一刻,他真的能走的了吗?

文人好名,他要用千秋万代的道德名声,彻底將梁储困在他朱厚熜需要的位置上。

而杨廷和则会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刚从一个局出来,不知不觉间又进入了另一个早已为他布好的万人唾骂,声名狼藉的口袋。

阴谋、阳谋、捧杀,偽善,孤立,背叛,借刀杀人……

他要让他杨廷和亲手將权力交出来!

不过在交出权力之前,还是要將他榨乾的,物尽其用,人尽其力,谁叫他朱厚熜立志做个好人,做个大明中兴之主来著。

————

深夜,內阁值房。

礼部尚书毛澄被首辅杨廷和以“为公议事”的名义请了过来。

面对正德皇帝去世,朱厚熜即位的这段权力真空期,杨廷和早已將內阁值房打造的铁板一块了。

不过,出於四朝老臣的谨慎,他还是选择了將议事时间改为了深夜。

当然,他还有一层隱藏更深的用意,在战场上,两军交锋,往往不是在拼杀的时候战死的人最多,而是在溃败逃跑的时候。

他杨廷和早就没有了退路,更不存在所谓投降输一半的说法,他能做的就是將整个文官集团绑到一条船上,凝聚成一块,逼新君低头,君臣共治天下。

他们今晚的密议便是为了明日寻个由头,將小皇帝的心防撬开一道缝,看看成色。

那背后下棋的人究竟是小皇帝还是袁宗皋。

见毛澄要作揖行礼,杨廷和虚扶了一把,看向其余阁老,沉声道:“那便开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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