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王府正堂张灯结彩。
殿外红烛高烧,乐声婉转,府中上下尽数动员,唯为一场宴席:
世子张唤青启程在即,王爷特设饯行之宴。
堂上宾客皆是宗族勛贵与重臣子弟,或是王府旧识。
席间觥筹交错,言笑之间却带著几分审视与探究。谁都明白,明日之后,这个命格多舛的孩子,將背负质子之名远赴大周。
张唤青衣著整肃,静静坐在主位下首。他年纪尚小,却举止沉稳,来往敬酒不曾失礼。诸人原以为他会怯场,谁料一举一动皆有分寸,反倒叫几位长辈频频暗自点头。
王府亲卫列於殿外戒备,盔甲映著火光,森冷肃然。其中有一人,神色却与旁人不同。
黄铁,本是边军里的亡命之徒。早年家境贫寒,父母皆亡,他十六岁便隨乡勇入伍,凭著一身蛮力与狠劲,在刀口舔血的日子里混出了名头。
他不会读书写字,也不懂兵法阵势,却天生敢拼,哪怕与敌人肉搏,也要咬下一块血肉方肯罢休。
这样的性子,使他在边境征战时屡有斩获,被上头看中,破格提拔入了王府亲卫。
入府之后,他仗著有几分功劳,又得顾沉庇护,渐渐养成跋扈的脾气。下人对他避之不及,同僚也少有人愿与他为敌。他最看不起的,便是那些衣食无忧的世家子弟:
在他眼里,他们手无缚鸡之力,却享尽荣华富贵,而他这等拼命之辈,只能当个被驱使的看门狗。
直到那一日,他原本想贪功先到院子里带回世子討统领欢心,却被年仅十岁的张唤青当眾打倒。那一拳打得他当场吐血,顏面丟尽。
那一拳之后,黄铁的狼狈很快传遍王府。顾沉虽然是统领,却也无法全然庇护。王爷震怒之下,严令处置,黄铁被罚在偏院禁足一个月,军餉扣去半数,鞭责十下。
对他而言,这惩罚比肉体的疼痛更难熬。鞭痕尚未结痂,府中同僚便在暗里窃笑,连往日对他俯首帖耳的下人也不再敬畏。他以为凭功劳换来的威势,就这样在眾人眼中轰然倒塌。
从那以后,黄铁心底滋生的怨恨几乎成了心魔。只要想起当眾吐血、跪倒在地的羞耻,他就恨不得立刻撕碎那个少年。
可他也明白,张唤青虽有“天煞孤星”的流言缠身,毕竟是王府嫡子。任何妄动,都是自掘坟墓。哪怕愤恨至极,他也只能把牙关咬碎,把仇怨压进心里。
宴席渐入深夜,殿中丝竹声悠扬不绝。黄铁虽只是列於亲卫之中,却也被同伴递过几盏酒。
烈酒灼喉,顺著血脉一路烧到胸口。他本就心怀怨气,这一丝醉意落下,反而叫他原本克制的理智鬆动。
眼角余光再度落在堂中那位少年身上。张唤青神色沉静,与宾客对答如流,举止间透出一种难以言说的自持。
黄铁心口的恨意却被酒火一寸寸逼上来——明明只是个十岁的孩子,却让他丟尽脸面,还要让他受罚。此刻看著那双冷静的眼睛,他只觉像针般扎在自己心头。
更叫黄铁气急的,是在这场宴席上,张唤青偶尔目光扫过他。那双眼睛清冷平静,像是隨意掠过陌生人,从未停留半分。
那眼神里没有仇怨,没有怒意,甚至没有丝毫记忆的痕跡。仿佛当日的拳头,不过是隨手拂去的一粒尘埃。
黄铁胸口骤然发紧。对方的无视,比任何侮辱都更沉重。
他竟连做敌人的资格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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