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间本是表面上的和气,觥筹交错,话题多绕在家常与府中琐事。
一位庶出子弟举杯时,忍不住低声道:“近来听说边关不安,朝堂上也常起爭论,京中人心惶惶,连外头的市井都在议论。”
王妃皱眉,立刻压下声音:“国事岂是你能隨口妄谈的?慎言。”
太夫人手中佛珠缓缓转动,目光低垂,却仍淡淡开口:“家宴之中,不宜多言朝局。后辈若失口舌,坏了名声,连累的可不止一人。”
说到这里,殿內一片安静。
王爷放下酒盏,神色不显喜怒,语气却沉稳:
“国事传言,终究压不住。可张家子弟要记住,你们的身份不同於寻常。天下若安寧,自是幸事;若有动盪,王室子弟更要守住规矩。”
他环视眾人,继续道:“张家兴衰,与社稷息息相关。你们坐在这张席上,就要知道,荣辱已不再只是你们个人的事。抬头在外,是王室血脉;低头在府,是宗族子弟。一步走错,牵连的不是一人半人。”
殿中人纷纷躬身称是。
王爷的语气仍旧缓和,看似在训诫,却没有严厉的责斥,反而像是一种耐心的告诫。但落在张唤青耳中,却分外沉重。
他正想著,王爷忽而转开话题,像隨意一般,却字字带锋:
“边关不安稳,外族虎视眈眈。陛下为了稳固邦交,需要有人出使,甚至作为质子。朝廷挑选人选,不只看才干,还要看出身。旁支子弟靠不住,最后还是要从嫡子里挑。”
此言一出,殿內气息凝住。
王妃脸色如常,像是早就知道。
她怀里的幼子调皮抓著她的衣角乱扯,竟无人再去哄。
太夫人依旧垂眸,只淡淡应声:“国之礼,自有定数。”
王爷点了点头,似是认同,又似只是附和。隨即抬眼看向张唤青,目光沉沉。
“唤青,你年纪不小,又在外习过礼学,懂得分寸。若有一日朝廷有命,要人赴大周为质,你要记得,这是荣耀,不是惩罚。此去並非为你一身,而是为张家。”
张唤青心底一沉,像是忽然把许多支离破碎的线索拼接了起来。
原来如此。怪不得这次非要把自己叫回来。什么“家宴敘旧”、“同堂和乐”,都不过是託词。真正的缘由,不过是他们从外头听到了风声,边关不靖,列国窥伺,宫里恐怕早已动了“质子”的心思。
弟弟年幼,是王妃的心头肉。捨不得送去。於是才想起自己这个被视作“扫把星”的儿子。
他垂著眼,唇角微抿,心口却像被尖针扎入。讽刺的是,明明早就知道自己在这个家里不受宠,可真正听明白的时候,仍旧忍不住发凉。
酒宴的热闹还在继续,杯盏声、人语声一阵阵传来,他却觉得自己像是被推到冷风里去,肩上裹著的衣衫都不再能御寒。
张唤青指尖仍旧绞著衣角,胸腔里冷风翻卷,可他很快抿了抿唇,把那点僵硬压下去。
这一刻,他忽然觉得自己笑了,笑意却带著一丝苦意。
他们捨不得小儿子,才想起了自己;可他又能如何?
至少这些年在府中,吃穿用度从未亏欠过他,锦衣玉食也都齐备。若说亏待,只在情分。那情分既然奢不得,就当自己欠他们的。
他抬起头,看向王爷,声音不大,却清楚得落在眾人耳里:
“父亲,若真有那一日,孩儿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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