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小心往前挪,越走越心惊。林子里的阴影深得看不清,风里带著股冷意。他停下脚步,心头闪过一个念头。
这一切似乎太顺利了。
护卫换班的空隙正好,角门也没有上閂,好像是刻意留给他的。
可他没有再多想。被困在院子里太久了,胸口像是压了一块石头,日子久得快要憋出病来。此刻只觉得浑身一松,好不容易能跨出一步去看外头,他哪还顾得上疑心。
他一直以为,这些年不许他出门,是因为“扫把星”的传闻闹得太凶。
生下来八个奶妈死了个遍,府里上下传得沸沸扬扬。哪怕他被送到乡下,风声也没停过。
王府要遮丑,索性关起门来,把他困在这座宅子里,不许出门一步。
在他想来,这並不奇怪。世人嫌晦气,不愿与他沾上因果,是再自然不过的事。
石三娘不过是奉命看管,护卫和先生不过是例行公事,皆与他无关。
这些年,王府还时不时打发人来查问,冷冷淡淡写几笔,就走了。
后来有了新的少爷,他连被记起的必要都没有了。送来的钱粮虽不少,可那只是施捨,一样冰冷。
他於是认定,自己不过是被弃下的孩子。一个祸根,一个麻烦。留著,是因为丟了不好看;关著,是因为放出去惹人嫌。
想到这里,他心里反倒生出几分苦笑。
讽刺得很。他前世在孤儿院里长大,吃人剩下的残羹,穿別人丟下的旧衣,从来没指望过什么温情。
如今好不容易换了一世,依旧是被划进角落的弃子。换汤不换药。
他再没有停下脚步。
林子里的风迎面扑来,枝叶划过脸颊,带著凉意,也带著久违的生气。
他一口气往前冲,脚下的青石、泥土、枯叶在夜色里模糊成影。心口像要炸开,一下一下撞得厉害,却畅快得很。
他从没跑过这样一段路。院子里不过方寸之地,他绕上百圈也走不出新意。而今夜风声呼啸,犬吠远远传来,天地忽然宽阔,他忍不住放声大笑。
那笑声带著稚嫩的嗓音,却直衝林子深处。鸟雀惊起,枝椏颤动,像是回应他的喧囂。
他笑得眼泪都要出来,脚下更快,仿佛能把前世与今生所有的阴霾都甩在身后。
他不知道的是,他奔跑的身影一路拖出淡淡黑雾,散在夜色里。那菸丝细长,像燃尽的灰烬,一路延伸,直往林子深处消散。
可他毫无察觉。只觉得胸膛空阔,呼吸顺畅,脚下再无枷锁。
这一刻,他觉得自己真的活著。
山林里的鸟被惊动了。
成群扑棱著翅膀,从枝椏间衝出,拍打声和尖锐的鸣叫撕破夜空。林子本就幽暗,这一阵骚动更显得阴森。枝叶摇晃,影子乱成一片,好像有无数双眼睛在盯著他。
唤青却没有注意。
他仍沉浸在奔跑的畅快里,呼吸急促,却前所未有地畅快。
汗水顺著鬢角流下,衣襟被风吹得作响。他只觉得压在身上的重担全都散了,再不去想那些符咒、禁令和流言。
林子越来越黑,风声越来越大。他的脚步声被惊飞的鸟群盖过去,像是被吞进了无边的夜里。
他跑得气喘吁吁,心口鼓盪著久违的畅快。可就在脚步渐慢的时候,鼻尖忽然一紧。
一股血腥味,顺著夜风钻了进来。
那味道並不是淡淡的铁锈,而是浓烈得刺鼻,腥甜发黏,仿佛近处有人屠戮过牲畜,血水泼洒一地,还未乾透。
唤青猛地停下脚步。
林子忽然安静下来,连风声都像被扼住。刚才惊起的鸟群已经消散,只剩枝椏偶尔相互摩擦,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像是谁在黑暗里缓缓逼近。
他屏住呼吸,心口发紧。血腥味却愈发浓烈,顺著夜风钻进鼻腔,直往喉咙里灌,像是要把他整个人淹没。
一种不祥的预感在背脊蔓延开来,他隱约觉得,黑暗里有什么东西正在盯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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