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年来,这样的奏报从陕西到河南,从山西到湖广,最终化作席捲天下的燎原之火。

而讽刺的是,朱由检后世人的灵魂,却很清楚的告诉了他,相比此时北方的糜烂,南方却是一派歌舞昇平的盛世景象。

在那里,江南的丝竹声日夜不休,秦淮河畔的脂粉香飘十里,富商巨贾们一掷千金,文人雅士们吟诗作画,仿佛这世间的苦难与他们毫无干係。

甚至,此时的江南,还深度介入了最初全球化世界贸易的浪潮之中,源源不断流入的白银滋养著这片土地上的繁华与奢靡......

资本主义的萌芽,说的正是此时堂皇富丽的烟雨江南,与苦难贫瘠的北方形成了残酷的对比。

这样不公平的天下,难道不该亡吗?

朱由检看著奥基冰冷的双眼,仿佛听到他这句无声的质问。

“所以,你就投了闯?”王承恩的声音也弱了许多。

“放屁!”

奥基突然大怒:“我若是投了闯,现在就该在城外跟著闯王杀进来,而不是站在这里!”

他猛地扯开衣襟,露出胸膛上狰狞的伤疤,紧接著又把后背亮出来,上面大书一个忠字。

“只因我家族人之前出过一代进士,可笑我那大字不识的娘亲偏要学什么岳母刺字,我爹寧可饿死全家也不从闯贼活命。”

这时,一直没说话的倪元璐终於站了出来,长嘆一声:

“臣之前被罢官时,有感天下糜烂,便走访河南与湖广诸地,见奥基等人虽已非我大明官兵,却仍在敌后坚持抗击流寇,护佑百姓,感其忠义便邀其一起为天下而战。”

——“只不过某倒没想到,倪大人还有东山再起的一天,更没想到,有一天我还能让这养尊处优的皇帝听听我老陕人的声音。”

说罢,奥基一甩膀子,重新披好衣服,冷声说:

“现在,陛下知道为何这闯王能一呼百应,闯贼永远剿之不绝了吗?”

真想让这身体的原主来听听这些话啊。

朱由检微微仰头,望向阴沉的天际,陷入了一阵沉默。

后世穿越来的他可真是太知道怎么回事了。

公平,公平,还是踏马的公平。

大明朝之所以行將就木走向终局,最关键的问题就是分配不公,政府在最关键的时刻失去了调节能力,致財政崩溃。

北方连年天灾,朝廷不但无力賑济,反而加征三餉,逼得百姓不得不反;而富庶的南方却歌舞昇平,士绅豪强兼併土地、隱匿赋税,结党营私,在土地和外贸上赚的盆满钵满,朝廷却是束手无策。

尤其是张居正一条鞭法后,以白银徵税,虽然缓解了朝廷的財政困境,但在同时也毫无疑问的加剧了对普通百姓的负担。

中国本就是贫银国,白银流入全靠海外,实际得利皆在垄断海贸的南方士绅手上。

而北方百姓交税为了折银便要受到一轮二次盘剥。

比如同样是米,东南供京的“金银”为每石折银二钱五分,即四石折银一两;而山西起运宣府、大同边镇的折银比例则为每石一两,还要加上二钱的脚价银,即运输费用。

按照这个计算,百姓即便是交同样的银税,北方一些地方的实际粮食支出就已是南方的四五倍之多。

而更要命的是,朝廷似乎完全没考虑这样现实的问题,反倒继续沿用过去的民运与边防策略,把沉重的赋税直接加诸在九边百姓身上。

以至於明末三响加征后,最终负担落在陕西官面上的户均税赋竟然高达浙江的六倍之多!

再加上折银和转运...还有那频频的天灾......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而我大明朝如今却是反其道而行之,损不足而奉有余。

这样的王朝,焉能不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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