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寓里安静得可怕。
窗外是城市夜晚恆定的、低沉的嗡鸣,远处偶尔传来车辆驶过的声音,但这些日常的噪音仿佛被一层厚厚的玻璃隔绝在外,无法穿透笼罩在客厅里的那片沉重而冰冷的寂静。
秦天和林薇面对面坐在沙发上,中间隔著的距离仿佛是一道刚刚被炮火犁出的堑壕,瀰漫著无形的硝烟和难以弥合的创伤。空气中凝聚著一种一触即发的张力,仿佛只需要一颗小小的火星,就能將眼前这勉强维持的平静炸得粉碎。
林薇看著秦天。她的眼神不再是几天前的担忧和关切,那里面掺杂了太多別的东西——疲惫、失望、不解,还有一种被反覆拉扯后终於到达极限的尖锐。她的双手放在膝盖上,手指紧紧绞在一起,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秦天迴避著她的目光。他低著头,视线落在自己放在腿上的手上。这双手,在几个小时前,还仿佛能感受到m16a2步枪冰冷的金属触感和射击时的剧烈后坐力,此刻却只是无力地摊开著,微微颤抖。他试图將它们握成拳藏起来,但最终只是让它们更明显地暴露在那片令人窒息的沉默里。
他知道风暴要来。从他在办公室里那次失控的“战术躲避”开始,从他不止一次地在深夜惊醒、浑身冷汗、甚至偶尔冒出她完全听不懂的军事术语开始,从他们之间越来越多的沉默和越来越少的共同话题开始,这道裂痕就在不断加深、加宽。而白天的意外,不过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秦天。”林薇终於开口了,声音乾涩,带著一种刻意压抑的平静,但这平静之下是汹涌的暗流,“我们得谈谈。必须谈谈。”
秦天的心臟猛地一缩。他依旧没有抬头,只是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今天下午,赵强给我打电话了。”林薇的声音很轻,却像锤子一样砸在秦天的心上,“他告诉我…办公室里发生的事情。他很担心你。我也…我很…”她顿住了,似乎在寻找合適的词语,最终放弃了,“你到底怎么了?”
秦天张了张嘴,喉咙像是被砂纸磨过,发不出声音。他能说什么?说他当时真的以为自己要死了?说他不是在躲文件夹,而是在躲rpg和子弹?说他脑子里还有一个索马利亚士兵的记忆和本能?
“我…我只是有点…太累了。”他终於挤出一句话,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精神紧张。没休息好。”老套的、苍白的、连他自己都无法信服的藉口。
“累?紧张?”林薇重复著这两个词,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无法抑制的颤抖和尖锐,“秦天,你看看你自己!你这一个多月来是『有点累』的样子吗?你瘦了多少?黑眼圈有多重?你晚上睡著的样子像是要去打仗!白天一点点声音就能让你跳起来!现在甚至发展到在办公室里…在办公室里…”她似乎无法准確描述那个场景,呼吸变得急促起来,“那不是简单的累!那根本不是!”
她的情绪开始决堤,压抑的担忧、恐惧和委屈汹涌而出:“每次我问你,你都说没事,会调整,噩梦会好的。可结果呢?一次比一次严重!你告诉我,什么样的『噩梦』能让人变成这样?能让你大白天的往桌子底下钻?!你到底在瞒著我什么?”
她的声音越来越高,带著哭腔,眼眶迅速泛红。
秦天感到一阵窒息般的痛苦。他想抱住她,想告诉她一切,想寻求一丝理解和慰藉。但那些话堵在喉咙口,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得他无法出声。真相?那比任何噩梦都更像天方夜谭,更像精神病人的囈语。说出来,只会让她更恐惧,更確信他疯了,或者彻底把他推开。
他只能徒劳地重复著:“对不起…薇薇,对不起…我也不想这样…”
“对不起有什么用!”林薇猛地站起来,泪水终於滑落,“我要的不是道歉!我要的是你知道你到底怎么了!我要的是你告诉我实话!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把我当个傻子一样瞒著,让我每天提心弔胆,猜你到底下一秒又会做出什么嚇人的举动!我们之间到底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她站在他面前,身体因为激动而微微发抖,泪水不断滚落,砸在地板上,也砸在秦天的心上。
“是因为工作压力吗?如果是,我们可以辞职,可以换工作!没什么大不了的!是因为…是因为我们之间有什么问题吗?如果是,你告诉我啊!我们可以一起解决!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你把自己完全封闭起来,把我挡在外面!我感觉我根本不认识你了,秦天!你变得又陌生又…又可怕!”
“不是你的问题…也不是工作…”秦天终於抬起头,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充满了同样的痛苦和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是我…是我自己的问题。我没办法…我没办法解释…”
“没办法解释?”林薇像是听到了世界上最可笑的话,她摇著头,向后退了一步,仿佛要远离一个危险的、不可理喻的东西,“所以呢?就让我一直这样看著你崩溃下去?看著你变得越来越奇怪?然后每次都用『对不起』和『没办法解释』来打发我?秦天,我是你的女朋友,我不是你的陌生人!我需要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如果连最基本的坦诚都做不到,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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