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两碗烈酒下肚,湖风穿窗,巢湖浩渺如镜,一时之间他只觉得胸中块垒,竟也鬆了几分。

此时,邻桌言语,隨酒气飘入耳中:

“看来这次朝廷是要动真格的了,不仅给了那居巢黄家自主招募乡勇的权限,就连那寻阳谢郎都叫了过来。听说两边兵马加起来六七百人呢!”

“何止啊。你是不知道,那黄家为了拿首功,这次联合了居巢附近大大小小的各个家族,光是这一方兵马数量就快近千。”

“黄家当真厉害啊。不过那寻阳谢郎也不是个好相与,听闻周乔两家虽然明面上不敢给他增兵,但可是资助了不少兵刃粮草,如今就在这舒县等他过来呢。”

旁边一桌几个商人喝酒聊的起劲。

若说庐江百姓今日討论最多的话题,那自然是当属谢黄两家即將进巢湖剿贼。

正常来说这种军事行动必然是机密,百姓就算知道也不可能在公开场合谈论,但这次巢湖剿匪不同。

巢湖太大,剿匪根本剿不完,那太守陆康也知道这一点,因此陆康本也没想过要根除匪患,目的主要是为了压制贼寇气焰。因此自然是声势闹的越大越好。

这一点,荀彧也明白,因此他一开始倒也没太在意这些,只是自顾自喝著闷酒——直至一句“你们听说没?太尉许戫许公,上月被天子罢官了!”

酒肆喧声骤凝。

“什么?许公不是年初才拜三公,这才几月?”

“李兄,你消息太钝!且凑近些——”

那人压低嗓音,酒气喷在案上:“去年冬天洛阳地动,房子塌了一片。今年开春,淮水莫名其妙泛红,跟血似的。正所谓三公无德,上天震怒,许公不倒,谁倒?”

“可这也太...”

“许公都算幸运的了,你忘了前些年的陈耽陈司徒?上任司徒九十日,赐死狱中,尸骨未寒!”

“自去岁至今,太尉一职——已更四人!许公能全身而退,已是祖坟冒青烟!”

听到这话,荀彧执杯的手,微微一顿。

东汉的三公——太尉、司徒、司空,虽在制度上早已被架空、无实际执政之权,却仍是清流士族在朝堂上最具象徵意义的最高席位。

至於什么是清流士族?

简单来说就是“有道德、有学问、敢骂宦官、敢懟皇权”的顶级儒家士大夫集团的尊称。

许戫能坐上三公之位,绝非偶然——那是整个清流士族集团在幕后合力推举的结果,是士林共识、道德声望与政治博弈的结晶。

如今,许戫黯然去职,不是一个人的失败,而是清流士族对宦官集团又一次政治衝锋的溃退。

想到这里,荀彧执杯之手,不禁又捏紧三分,眼神中满是愤懣。

但他没有当眾发泄,只是又喝下一碗烧春,这才歪歪晃晃下楼去小解。

喝完闷酒去尿尿。

这感觉还挺舒服,特別是这酒肆的茅房还挺有趣,建在了后院的开阔高地,可以一边尿尿一边看湖景。

“君侧不清,天下终是一大浊!若我...若我荀彧荀文若早生二十年,此间定当让那些阉竖都...”

“士族也好,宦官也好,不过是在爭夺天下利益分配的绝对话语权罢了。”

荀彧心中愤懣,忽闻道旁一辆青布车內,传来一声轻笑,语调懒散,却字字如钉。

“恩?!”

荀彧眉峰一蹙,尚未回神,那马车里又传来一声比较年幼的愤懣反驳。

“好你个谢渊!竟敢如此说我周家!”

“哈哈,是你非要说什么宦官霍乱朝纲,害得百姓流离。可若从田埂上那饿得啃树皮的老农眼里看...东山的老虎吃人,西山的老虎就不吃人了?

宦官在西园卖官,是铜臭熏天,而你们士族说是举孝廉,可举的不都是自家子侄,门生故吏?这真比买官卖官来的光彩?何况,光武皇帝中兴之前,我大汉的衰落又是由谁造成?当时可是一个掌权的太监都没,掌权是你们士族。

说白了,什么百姓天下,都不过是你们的遮羞布而已。你们爭的从来不是谁能救苍生,而是谁来吃这苍生。”

车外,荀彧呼吸一滯,眼神发直。

——像有人拿冰锥,捅穿了他读了十九年的《礼论》。

潁川的月,照不进眼前这辆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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