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宴酒过三巡,厅內气氛烘至顶点。
喧譁声、碰杯声、諂笑声、戏班咿呀的伴奏声,搅合成一团温吞粘稠的背景噪音,沉沉压在大红鎏金的穹顶之下。
酒气、菜香、雪茄菸、女眷鬢角逸出的香水味,混杂著一种更深层、更隱晦的紧绷感,在暖融的空气里无声流淌。
竹观鱼垂手立在赵宏武身后半步,靛青长衫纤尘不染,面上依旧是那副温润谦和、人畜无害的浅笑。
一切看似喧闹喜庆,实则杀机已如拉满的弓弦,绷至极限。
只差最后一点推力。
“诸位!诸位贵宾!”
赵元武就在这时站起身,笑容满面,声音清朗,轻易盖过了场中杂音。
他手中端著一只高脚玻璃杯,杯內盛著殷红如血的酒液。
灯光下,那红色透著一丝不祥的粘稠与深邃。
喧譁声渐次低落,所有目光匯聚过去。
“今日家父寿辰,高朋满座,蓬蓽生辉。”赵元武姿態从容,目光扫视全场,最终落在主位的赵老爷子身上,语气显得无比诚挚,“元武不才,借献佛,日前,幸得友人所赠,乃西洋法兰西波尔多庄园特酿之葡萄美酒,堪称琼浆玉液。”
他微微举起酒杯,殷红酒液轻晃。
“此等佳酿,世间罕有,元武不敢独享,特此献出,愿与父亲大人,与在座诸位亲朋挚友,共饮此杯,为家父寿,亦为我赵家昌盛绵长!”
话音落下,满堂喝彩。
“大少爷孝心可嘉!”
“赵兄豪气!”
“今日我等有口福了!”
赵元武已亲自执瓶,开始斟酒。
殷红酒液注入一只只晶莹的高脚杯,在灯下折射出诱人又诡异的光泽。
他的心腹端著酒盘,依次分发给赵家核心成员以及几位身份最贵的宾客。
一杯,递到赵老爷子面前。
一杯,递给赵宏武。
一杯,递给脸色微白、偎依在赵宏武身旁的三小姐赵玉书。
一杯,甚至递到了福伯面前。
赵元武自己亦端起一杯,笑容满面:“父亲,请!诸位,请!”
眾人纷纷举杯。
赵老爷子浑浊的眼中掠过一丝极淡的波动,乾瘦的手指在扶手上轻轻敲击了一下,並未言语,只是看著递到面前的酒杯。
赵宏武浓眉微蹙,对赵元武的东西他开始本能排斥,但眾目睽睽之下,只得耐著性子端起。
竹观鱼目光落在自己前方桌案那杯酒上。
晶莹剔透的玻璃杯,殷红瑰丽的液体。
果香馥郁,却似乎……过於浓烈了些,隱隱压过了一股极细微、若有若无的苦涩气息。
他前世那位化学老师,是个有趣的小老头,课堂上总爱穿插些离奇案例。
其中一桩,便是关於这种带著苦杏仁气味的剧毒之物——氰化物。
老师当时捏著粉笔,眯著眼,说得绘声绘色:“……入口极微量,几秒之內,触电般头皮发麻,旋即窒息,救都救不回来……兑在酒里,尤其是酸性的葡萄酒里,那点苦味更容易被掩盖……”
电光石火间,那尘封的记忆碎片猛地刺破脑海!
竹观鱼背脊瞬间窜起一股冰寒!
不是窖藏香!是那丝被过分浓郁果香掩盖的、若有若无的苦杏仁味!
他眼角余光猛地扫向四周。
几名性急的宾客已仰头饮尽,正咂摸著嘴,试图品味这西洋贡品的妙处。
赵元武!他竟敢!竟疯狂至斯!
要在眾目睽睽之下,无差別毒杀所有可能碍事之人!
竹观鱼浑身汗毛倒竖!
他不是好人,但这般毫无底线、视人命如草芥的毒辣,依旧让他心底发寒第一次对一个人能有多狠毒有了直观认知!
所有人恐怕都没有意识到。
他们一致觉得就算赵元武要爭,也是在老爷子死后的事。
而且,这只是赵家人的家事而已,牵扯不到太多人,大家也都是出来混的,讲究一个情面。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赵元武现在可不是给赵家做事,他身后是洋人在撑著他,或者说是列强在撑著他。
恐怕他身后的人早就想换一批自己人上位了。
这是一个局!一个早就布好的杀局!这些酒……
竹观鱼头皮发麻,浑身血液似乎瞬间衝上头顶,又瞬间冰冷下去。
不能喝!这酒绝不能喝!
但如何破局?直接掀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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