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旧是那身杜丽娘的行头,粉墨妆容,精致得如同瓷娃娃。
但她今日的眼神,比那日在百乐门更加飘忽,水袖起落间,指尖带著细微的颤。
唱腔依旧婉转动人,却少了几分那日的真切哀怨,多了些刻意与紧绷。
“原来奼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台下的洋人们听得津津有味,不时低声交谈,指指点点。史密斯靠在椅背上,雪茄菸雾裊裊,目光如同评估一件即將到手的古董,在白小楼身上细细逡巡。
华人老戏迷们则微微蹙眉,显然听出了些不同,却也只是摇头嘆息,並未多言。
竹观鱼静静听著。
他不懂戏,但他听得懂人心里的弦外之音。
这姑娘今日魂不守舍,惊惧已深。
一曲唱罢。
掌声响起,远不如百乐门那晚热烈,更多的是礼貌性的捧场。
白小楼鞠躬谢幕,动作有些僵硬。
史密斯率先站起身,鼓著掌,向台上走去。陈襄理和那几个洋人同伴立刻跟上。
班主早已候在台边,见状连忙示意乐师和无关人等退下。
烟霞色的灯光软软洒落,映著描金屏风与玻璃转盘上的珍饈。空气里雪茄与咖啡味混杂,甜腻得发闷。
史密斯到的很准时。他身后只跟著陈襄理,以及两名眼神精悍、腰间鼓囊的华裔保鏢。
白小楼已等在席间。
她穿著一身藕荷色缎面旗袍,未施粉黛,脸色苍白,手里紧紧攥著一个深紫色的锦囊。
班主垂手立在她身后,额上油光闪烁,坐立不安。
“史密斯先生。”见人进来,白小楼站起身,微微頷首,声音乾涩。
史密斯目光在她脸上和那锦囊上一转,露出满意的笑容,自顾自在主位坐下:“白小姐想通了,很好。艺术无国界,早该如此。”
陈襄理上前一步,皮笑肉不笑:“东西带来了?”
白小楼將锦囊放在转盘上,轻轻推过去:“《镜水月》全谱在此。望先生…守信。”
史密斯使了个眼色。
陈襄理拿起锦囊,抽出里面一叠泛黄的宣纸,小心翼翼摊开。
纸上是工尺谱,墨跡古旧,谱旁还有细密的小字註解,看起来颇有年头。
陈襄理仔细看了几页,又凑到史密斯耳边低语几句。
史密斯脸上的笑容渐渐扩大,手指在谱上点了点:“很好。白小姐是聪明人。”他挥挥手,陈襄理立刻將一张支票放在转盘上,推了回去。
数额不小。
白小楼看也没看那支票,只低声道:“我可以走了吗?”
“当然。”史密斯拿起酒杯,姿態悠閒,“祝白小姐前程似锦。”
白小楼与班主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包间。
门关上。
史密斯迫不及待地拿起曲谱,细细摩挲。“妙,果然精妙!陈,立刻请威廉士先生来!他是音乐史专家,定能辨其真偽,解读奥秘!”
陈襄理应声而去。
几个时辰后,一位银髮老洋人匆匆赶来,戴上白手套,拿出放大镜,对著曲谱仔细研究。
室內静极,只余纸张翻动声。
良久,老洋人眉头越皱越紧,终於放下放大镜,摇头。
“罗伯特,这……这谱子不对。”
史密斯笑容僵住:“哪里不对?”
“纸张是做旧的,墨色也是……这是贗品,不確定內容真假,但至少这不是原本。而且,仿造得很仓促,只能骗骗外行。”
“贗品?”史密斯脸色瞬间阴沉如水,手指猛地收紧,几乎捏碎酒杯。
他猛地將酒杯摜在地上,猩红酒液溅开如血。
“贱人!敢耍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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