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著白小楼震惊的眼睛,继续道:“假谱交出,爭取到时间后,我会儘快安排,你与你班主,若还有其他必须带走的弟子,做好准备,届时,我会让人联繫你们,趁夜从码头走,换小船出吴淞口,或南下粤闽,或北上去津门,天下之大,未必没有安身立命之所。”
“这……太冒险了!”班主急道,“竹先生,您的好意我们心领,可史密斯洋行那些人……”
“班主是担心竹某人力有不逮,反累及戏班?”竹观鱼接过话,语气依旧温和,却带著一种不容置疑的沉稳,“放心,竹某行事,向来不喜硬碰,只是见不得明珠蒙尘,国粹受辱,纵力薄微,也想试上一试。”
他转向上小楼,微微一笑:“当然,若白大家信不过,只当竹某今日未曾来过。”
白小楼紧紧盯著他的眼睛,那双总是含笑的眸子里,此刻是一片深不见底的沉静。
她想起昨日他恰到好处的解围,想起他方才对曲谱的精妙点评,想起他提及药方时的熟稔。
这个人,看不透。
但似乎,是目前唯一的稻草。
后台外,雨终於下了起来,淅淅沥沥,敲打著瓦檐。
胡琴声不知何时停了,只有雨声单调地响著。
白小楼深吸一口气,仿佛下了极大的决心,声音虽轻,却异常清晰:“后日,丹桂园,恭候先生大驾。”
竹观鱼頷首,站起身:“一言为定,今日叨扰已久,告辞。”
他拱手一礼,转身向外走去,步伐从容,青衫背影在昏暗杂乱的后台里,显得格外清爽挺括。
白小楼望著他消失在门帘后,手指无意识地抚过微烫的茶杯边缘。
窗外的雨声更密了。
班主凑过来,忧心忡忡:“小楼,这人……可靠吗?赵二爷的人,怎么会……”
“师叔,”白小楼打断他,目光仍望著门口,轻声道,“我们还有別的选择吗?”
她端起茶杯,將已经微凉的茶水一饮而尽。
茶水苦涩,却仿佛给她注入了些许力气。
她站起身,走向妆檯,声音恢復了平日的柔和平静:“该上妆了,师叔,今天唱《寻梦》,得打起精神。”
铜镜里,少女苍白的脸逐渐被浓重的油彩覆盖,勾勒出杜丽娘哀艷的眉眼。
眼神深处,那抹惊惶犹在,却被一层新生的、孤注一掷的决然悄然压下。
雨幕中,竹观鱼撑开油纸伞,缓步走在湿滑的青石路上。
伞沿雨水匯聚成线,滴滴答答落下。
他脑中飞快盘算。
《镜水月》……音律秘法……史密斯洋行……赵元武……
风险极大。
史密斯洋行势大,赵元武与其勾结,自己贸然插手,极易引火烧身。
那曲谱若真如所述般凶险,盲目接触恐遭反噬。
但也不能硬抢,按照今日见到她的性子,唯有让她自己“交付”给自己才更稳妥。
看来还得去福伯那一趟,如果他真是连二少爷都尊敬的高人的话,一起行动这才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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